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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苍茫。

  为李世民修建的昭陵位于长安城的西北方向,沿着西北关道走上一百五十里左右,就可到达。

  漆黑的官道上,一队快马正在飞驰。

  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到昭陵外关押着的李泰的房间中,本来已经睡大觉的李泰被惊醒,投过窗户缝隙照下来的月光,将他的脸映照成了惨白色。

  马蹄声止住,随后传来交谈声。

  “让咱们的人散开,方圆十里内,简单外来可疑之人,直接擒拿!”

  “另外。”

  “薛卿跟着孤过来,其余人留下十丈外,都警惕点!”

  “是!”

  吩咐完后,李承乾双手提着食盒,缓缓走进关押李泰的小屋子中。

  这原本是昭陵修建时的库房。

  李泰到底是被废了,所以李承乾之前也懒得给他找好地方住着,随手就把这当成了他的关押地。

  从屋中推开窗户,就能远远的看见远处的昭陵。

  “吱呀……”

  木门被打开,随后又关上。

  李泰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四轮车上,看着独自走进来的李承乾,眼神很是平淡。

  “大兄,好久不见。”

  “是啊……”

  李承乾微微叹息一声。

  在李泰对面坐下后,打开提着的食盒,将里边的吃食拿出来,放在二人之间的桌子上。

  吃食是东宫后厨做的。

  食盒分成两层,上边一层用来装盛着吃食的盘子,下面一层则是烧开的热水,水蒸气不断上涌,使得一路带过来的吃食尚且还温着。

  不久后,桌子上就摆满了餐盘。

  李泰扫了一眼,发现光是菜肴就有六道,算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了。

  “大兄。”

  “我之前还是雍州牧的时候,有一次兴之所至去了长安县的大牢,见犯人在临死之前,往往会得到一顿难得的饭菜。”

  “基本上是一碗粟米饭,外加几样小菜和一大块肥肉,那肥肉是用清水煮出来的,味道估计够呛,可对于犯人来说,却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餐了。”

  “大兄今天这顿饭,难不成也是我的的断头饭?”

  李承乾没有哄骗他,微微点头承认了。

  其实。

  当门外边传来马蹄声的时候。

  李泰其实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基本上已经走到尽头了,所以此刻听见这消息,他并没有多么吃惊,只是双眼不免还是暗淡了几分。

  “这一天终于来了,也好,也省的我继续提心吊胆了!”

  李泰苦笑一声。

  接过李承乾递过来的筷子,没有什么形象的夹子一块干炸羊排,放进嘴中细细咀嚼后,吐出来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青雀,稚奴不久前死了。”

  “算算时间,也死了有两个月了,祭奠过后已经下葬安置了。”

  李泰又沉默了。

  他被关在这里,对外界的一切事情都不知道。

  只不过。

  李泰神色间却并没有什么震惊之色。

  “我早就猜到了。”

  “哦?”

  “稚奴还是太嫩了,长孙无忌也太过于想当然了,他们总以为自己面对的太子,还是像当年大伯那样的太子,却未曾想,面对的是你。”

  “说起来也是可笑,稚奴最终竟然活的没我久……”

  说到最后。

  李泰显然也有些绷不住了。

  李治之所以能够做出勾结薛延陀,乃至于后来孤注一掷的搞承天门**,其实是受了李泰的唆使。

  李泰本来就对李治不抱太大希望。

  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恶心李承乾,并且给自己找到那么一线生机罢了,可惜的是,他和李治最终都输了。

  “我输给大兄,我认了。”

  “其实现在看来,稚奴甚至还不如我,毕竟我给大兄带来的麻烦,可比他多多了。”

  李承乾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虽然表面上看是如此,但实际上李泰后续逃到高句丽的行为,完全是李承乾让暗桩柴令武唆使的。

  只是事已至此。

  李承乾也懒得戳破李泰最后的一点自尊心了,将随身带来的酒壶取出来,为李泰和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后,便轻声开口道:“尝尝看,东宫新酿的酒水。”

  “虽然入口辛辣,看上去也并不是特别透亮,但这种辛辣感,却能够正好压下心中的百般愁绪,我认为你大抵会喜欢的。”

  李承乾没有自称孤。

  这里就他和李泰两个人,今天过来,完全是为了给李泰送行的,已经没必要跟死人讲究什么了。

  李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整张脸就因为白酒入喉的辛辣感而变得通红,但却双眼一亮,拿来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酒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几杯酒下肚。

  李泰显然已经彻底放开了。

  换了个姿势坐着之后,抬头看着对面神情平淡的李承乾,啧啧两声,笑道:“说起来我此生还是成功算计过大兄的。”

  李泰指了指李承乾的腿。

  “九年前。”

  “因为这条断掉的腿,大兄一夜之间就从大唐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变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存在。”

  “世上怎么能有断腿残疾的太子?!”

  “也正是在大胸这条腿断掉之后,我才有了能够染指储君大位的资格,大兄这条腿,断的好啊!”

  言罢。

  李泰再度饮酒。

  但放下酒杯之后,脸上原本的自傲之色就荡然无存。

  “话虽然这么说,可说到底咱们都是可怜人。”

  “大兄以为我就那么想要做太子吗,其实不是的,我知道自己天生有疾,根本就没办法在军中立威,所以小时候没想过针对大兄。”

  “可我不想,有人却想。”

  “一个年轻的太子,太具有威胁了,太可怕了!”

  “哪怕最终还是真的很难很难威胁到他的皇权,可哪怕就是有丁点可能性,在陛下眼中,都是不能够忍受的!”

  “所以。”

  “我从那之后,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其实稚奴也是,只是他比我还要惨一些罢了!”

  李泰一脸颓然。

  整个人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感觉,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自己之前对于太子之位的一切幻想,都是他的父皇亲手捏造出来的!

  李承乾静静的听完这番话。

  拿起酒杯和李泰碰了一下后一口饮尽,随后重重的就被放下,看着李泰,忽然嗤笑一声。

  “青雀,你真是太蠢了!”

  “贞观十年时,你才十五岁!”

  “你凭什么能够自认为一个十五岁的闲散亲王,可以轻松的捏造出一场对于当朝太子的阴谋?!”

  “你觉得千牛卫是吃干饭的吗?”

  “你觉得朝堂上风闻奏事的御史们是吃干饭的吗?!”

  “你错了。”

  “当时的你,根本就没有能力去策划一场对于我的谋害,真正有这个能力的,只有一个人!”

  “是他,幕后黑手,从来…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