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尘缘 第一百九十章故人

小说:斩尘缘 作者:怡然 更新时间:2025-06-03 00:38:18 源网站:2k小说网
  嫂嫂?

  卫东君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叫她嫂嫂?

  那么也就是说,他和任中骐是……

  不等卫东君说出那两个字,突然,大片大片的浓雾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浓雾的背后,就是枉死城。

  换句话说,贺湛英需要斩缘的人,正是宋平。

  而此刻的宋平,正一步一步往后退,满脸戒备地看着四周涌出来的浓雾。

  怎么会有雾?

  他还没有控诉完呢?

  忽然,宋平似察觉到了什么,脚下一顿,以最快的速度转过身。

  目光所及之处,隐隐绰绰站着一人。

  那人一身红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宋平眼神剧烈颤栗,呼吸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没有人说话,四周是静的。

  静到让人心慌。

  许久,宋平再忍不住:“你,你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老了?”

  贺湛英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真的,她一丝一毫都没有想到,对她有执念的,会是这样一位故人,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斩缘人弄错了。

  可惜,枉死城门能开,斩缘人便不会错。

  故人,往往连着的词是久别重逢。

  算一算,有多少年了?

  二十一年?

  还是二十二年?

  他老了。

  老太多。

  头发花白,腰背佝偻,一件打了补丁的青袍穿在身上,没了从前的青衫落拓,有的只是寒酸落魄。

  少年弟子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

  “宋平,你刚刚叫我什么?”

  “嫂嫂啊。”

  贺湛英连唇都是白的:“你,你和任中骐是兄弟?”

  “贺湛英,你这副样子,是又打算做戏给我看吗?”

  宋平眼中有森森冷意。

  “你们夫妻还真都不要脸呢,一个怕我抢他爵位,千方百计的害我,一次不成,害第二次;另一个为了能嫁进任府,不遗余力的表白我,勾引我。”

  “宋平。”

  贺湛英突然大喝一声,表情和眼神都得凶狠起来:“你和任中骐,到底是不是兄弟,你回答我?”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宋平看着女人那双冷秀的眼睛,“我的好嫂嫂?”

  ……

  他出身在开封府一个还算殷实的人家。

  家中就三口人。

  爹是个木匠,手艺很好,在那一片是赫赫有名的,谁家娶妻嫁女,都找他做嫁妆。

  娘长得很好看,往人堆里一站,所有人的眼睛都瞄她。

  娘是南边人,和爹相识后远嫁到开封。

  因为远嫁,他打小就没见过外祖家人。

  不仅外祖家没见过,自家祖父、祖母也都早早离世。

  偏偏爹又是个独子,所以逢年过节,别人家是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他们家永远就三个,外加两个下人。

  下人中,一个是他的奶娘严妈,自打他呱呱落地,严妈就一直带他;一个是替他们家种地的毕五叔。

  他打小就聪明过人,和他同龄的孩子还光着脚撒疯似的玩时,他就能背千字文了。

  他十三岁就中秀才,是开封府史上最年轻的秀才。

  秀才不仅能减免家中部分田税,每个月还可以从官府领取一定的粮食和银两。

  毛头也是那个时候,到他们家的。

  ……

  从秀才走到秋闱,整整六年时间。

  这六年里,他拜师吴伸。

  先生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

  这世间聪明人无数,最后能出人头地者,寥寥无几,为什么?因为都仗着聪明,不肯脚踏实地的往前走,慢慢来,才是最快的路。

  这话,他一直刻在脑子里,时时刻刻不敢忘。

  秋闱揭榜,他中了解元,前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家里都没地方让人坐。

  爹和娘笑得合不拢嘴;

  严妈走路带着风;

  就连话最少的毕五叔,逢人就咧嘴一笑:我家少爷,有大出息呢。

  他也高兴坏了,只觉得天高路远,大道平阔,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心中说不尽的自豪,道不尽的畅快。

  若说头疼之事,只有一件。

  就是爹的身子突然不怎么好了。

  爹比娘大了整整一轮,三十一岁才有了他这个宝贝儿子,如今他都十九了,爹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木匠做活,好比绣花,是很耗费心神的。

  爹八岁拜师,三年学徒,五年半足,七年成师傅。

  这七年时间里,爹没有一夜是在子时前入睡的,做梦都在琢磨手上的活计。

  这一琢磨,就琢磨了几十年,身子骨能不坏吗?

  爹身子一坏,娘急了,到处求医问药,连最贵的人参都舍得一根一根往家里买。

  爹嫌贵不肯吃,娘发狠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延你几年寿,等儿子中了进士,享几年清福,再放你走。

  这世上有很多的夫妻,有好,有坏,有算计,有利用。

  但像爹娘感情这么好的夫妻,世间少有。

  在宋平的记忆里,他们几乎没有吵过架,爹赚的每一两银子,都花到娘和他身上,家中大事小事,都由娘作主。

  爹常说一句话:能娶到你娘,是我的福分呢。

  娘也心疼爹。

  出门干活怕东家给的饭菜不好,总要让严妈再备上一份。

  一入冬,就不让爹接活儿。

  因为爹的手上到处都是口子,冬天天一冷,口子裂开,往外冒着血水。

  娘总劝爹收几个徒弟。

  木匠这一行,徒弟侍候师傅,端茶递水、倒屎尿盆子,样样得干,爹就舒坦了。

  爹死活不肯,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不替别人做嫁衣。

  每当这个时候,宋平就帮着娘劝:爹,儿子将来可是要做官的人,你那么好的手艺,可就失传了。

  爹浑不在意的对他说:爹巴不得手艺失传呢,这样一来,就证明我儿出息能耐。

  是的,爹待娘好,待他更好。

  他从小几乎是在爹的背上长大的,三岁了,明明自己能走路,爹还舍不得让他下地走路。

  他读书,请先生,甭管要花多少钱,爹从来没有一个“不”字,都是早早的就把银子给预备上。

  自己却扣扣嗖嗖的连喝顿酒,都要算了又算。

  所以,这一趟进京,宋平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给爹考个进士回来,让他乐呵乐呵。

  他乐呵了,身子骨就能好起来。

  临走前一夜,爹偷偷塞给他二十两银子,说是这些年背着娘偷偷存下来的,让他收起来。

  他不肯要。

  爹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短了什么,都不能短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