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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场上那令人窒息的冲霄煞气,让卢时元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不说,皮燕子里还被塞进了一大块冰坨子,从上到下从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

  他强压着心头的恐惧,努力扯动了一下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朝着身前这个亮得刺眼的“太阳”拱了拱手,卢时元的声音带着三斤半都能听出来的的干涩和颤抖:

  “张将军!将士们辛苦了!

  此番剿灭黑林子巨匪,为我福兰镇除一心腹大患,劳苦功高!

  本官与诸位父老乡亲,感念万分!

  特备了些许薄酒、粗肉,以慰劳将士们鞍马劳顿,聊表心意!

  还请将军笑纳,让将士们歇息片刻!”

  他身后的赵举人、李员外等人早就等着他开口了,此时连忙跟着躬身附和:

  “是啊是啊,将军辛苦,将士们辛苦!”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然而张永春却如同被玛尔扎哈大了一样,纹丝不动。

  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神,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更加迫人。

  威压的来源主要源自于三斤半那杆比他们抻直了还长的大刀上。

  张永春缓缓转过身,抬起一只手,示意众人安静。

  敲击胸口的喝号声瞬间停止。

  整个喧嚣的校场落针可闻,只剩下战马偶尔的响鼻声。

  “卢镇监,诸位父老乡亲的心意,张某心领了!”

  张永春的声音透过小蜜蜂,清晰、冰冷,如同金石交击,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然则!”

  话音到这,他语气却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悲愤:

  “黑林子虽灭,不过是疥癣之疾初除!”

  “这福兰镇方圆百里,盘踞的匪徒何止黑林一寨?

  李家洼冯巨余孽何在?

  西沟刘疤瘌何在?

  北山老鹞子何在?

  还有那数股流窜的辽国逃兵马匪!

  他们依旧啸聚山林,劫掠商旅,屠戮百姓!

  我父老乡亲们依旧夜不安枕,路不敢行!”

  他猛地转身,面向一旁肃立如林的靛蓝钢铁方阵,腰间利剑骤然出鞘,如同惊雷炸响:

  “弟兄们!告诉我!

  在将这些为祸乡里荼毒百姓的所有匪患彻底扫平之前!

  在这片土地重归安宁之前!

  你们可能吃得下这父老乡亲省吃俭用送来的酒肉吗?!”

  “不能!”

  近百个喉咙里爆发出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空气!

  那声音凝聚着的冲天杀气,震得校场地面仿佛都在颤抖!

  卢时元和所有乡绅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心脏都跟着那吼声猛地一缩!

  张永春瞟了他们一眼,随后又猛地一挥手,压下吼声,继续厉声喝问:

  “告诉我!

  这些残害我们父母妻儿的匪徒!

  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逍遥法外,继续祸害乡邻吗?!”

  “不能!”

  这第二声怒吼更加狂暴!

  若是平常,这些护商队还没有这般凶戾狰狞的气息。

  但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胜仗,他们喊起来肯定是倍加有力。

  这声浪让前排的乡绅们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张永春最后一步踏前,他剑指苍天,发出最后一句喝问:

  “告诉我!

  我们能让满怀希望、箪食壶浆来犒劳我们的父老乡亲,最终看到的是我们懈怠不前、半途而废的笑话吗?!”

  “不能!不能!不能!”

  第三声怒吼,三声叠加!

  连带着卢时元都觉得自己的血液凝固了。

  他紧咬着牙,心里百分百肯定。

  这一定是张永春从捧日军中调来的最精锐的部队,甚至有可能是自殿前直班调出来的。

  这等凶戾的气势,绝对不是一般兵士能拥有的!

  哎呀,真爽,当大帅的感觉就是带劲。

  张永春心里美滋滋,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的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向已经被彻底震慑住的卢时元等人。

  “卢镇监,诸位父老乡亲的厚意,张某代全体将士谢过了!

  然则军情如火,匪患未靖!

  将士们的心,都在那些还在受苦的百姓身上!

  这酒肉,暂且寄存!

  待张某率麾下儿郎,踏平福兰镇周边所有匪巢,涤清寰宇,让父老乡亲们真正能高枕无忧之日”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如同金铁交鸣:

  “张某必当亲率凯旋之师,奏响得胜鼓,向所有福兰镇的父老乡亲,夸功献捷!

  届时,再与诸位父老,痛饮庆功酒!

  眼下,将士们需要的是养精蓄锐,秣马厉兵!

  明日,大军将继续出征!

  请回吧!”

  这逐客令下得斩钉截铁,不留半分余地。

  等于把屎橛子塞进了卢时元嘴里还把他下巴合上了。

  卢时元脸上那强挤出来的笑容彻底僵死,变得无比难看。

  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当众狠狠抽了几个耳光。

  张永春这番话,除了冠冕堂皇,大义凛然,更是把他和乡绅们“犒军”的举动衬得如同不懂军务、扰乱军心的儿戏!

  尤其是那三声震天动地的“不能”,更是将他彻底边缘化,仿佛他这个镇监才是那个不识大体的人!

  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胸膛。但他不敢发作!

  眼前这钢铁洪流,这三声怒吼,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此刻任何不满的表示,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看着张永春手里的宝剑,他可不想当场变成路易十六。

  因此,卢时元只能再次拱了拱手:

  “将军心系黎民,志在靖边,实乃我福兰镇之福!

  本官佩服!

  既然如此,将士们军务为重,本官便不再叨扰了!

  预祝将军明日出征,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说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看也不看身后同样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乡绅们。

  步履有些踉跄地带头朝衙署大门外走去,看着跟踩到了屎急着去洗鞋一样。

  带头大哥都走了,赵举人、李员外等人哪还敢停留?

  一群人对着张永春匆匆作了个揖,连忙跟上卢时元的脚步,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消失在衙署大门外。

  而回到镇监衙门那间熟悉的签押房,卢时元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滔天怒火和屈辱!

  “砰!”他狠狠一拳砸在书案上。

  ‘噗叽啪!’

  震得笔架砚台一阵乱跳,墨汁溅了他一手一脸。

  “张永春!竖子安敢如此辱我!”

  他顶着一脸的墨汁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脸色铁青,双目赤红。

  他从来没想到,张永春发育的竟然这么快。

  这才几天不见,一眨眼的功夫,竟然成了心腹大患了!

  他现在就期盼一件事,就是自己写进广陵王府的那封信,能被看到。

  不过确实,今日里广陵王府还真收到了一封信。

  不过,写信的人却不是他。

  “二少爷!”

  广陵王府内,一个青帽小厮手里拿着一封信,拎着一篮桃子,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罄少爷给您来信了!”

  ps:感谢各位的支持啊,豆腐今晚不睡也给你们加更。

  今晚我也不说有多少了,我尽力更新,写多少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