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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看这篮子里的鲜果,赵澄沉吟了一下,转头看向一旁的喜哥,指了指篮子。

  “你且将这颗桃儿拿去,给那今日里唱曲的歌姬吃了。”

  喜哥应了一声,拿了一个桃子,转身离开。

  而看着喜哥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粉润**的蟠桃退下,赵澄重新坐回书案后。

  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照出与方才醉态截然不同的锐利与复杂。

  内室再次陷入沉寂,只余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赵澄的目光重新落回案上那封被酒渍浸染的信笺,赵罄那透着绝望与托孤意味的字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向来漫不经心的心防上。

  其实很多时候,越是愿意往上爬的人,心中便越是绝情。

  而越是绝情,便越是渴望亲情。

  玩感情这点破事,那女频大佬真的是太厉害了。

  所以赵罄这封信,就跟像是被鱼线割了一下手一样,虽然你看不见伤口,但是隐隐约约,都会有些不适。

  若是不抚过,也就罢了,可是一旦触及,就会有些刺痛。

  而赵罄这封信也不知道是怎么写的,虽然像是女儿家的口吻,却就是这么刁钻。

  “至亲至信之人……分甘甜果品……”

  赵澄低声重复着信中的字眼,似嘲弄,又似追忆。

  幼时园中的情景模糊地浮现在眼前。

  他随手将母亲赏赐、自己却嫌酸涩弃之不食的几枚半烂果子,打发给了那个怯生生、总是躲在角落的小胖子赵罄。

  彼时小胖子眼中迸发出的惊喜光芒,他至今还记得。

  那算什么“甘甜果品”?那不过是纨绔子弟随手丢弃的施舍罢了。

  可如今,这个被他施舍过烂果子、在府中如履薄冰的庶弟,却在绝笔信中将他赵澄视作唯一的依靠,甚至献上了这等价值连城、闻所未闻的珍果!

  赵罄这傻小子,是真傻,还是……另有所图?

  可他若真的是另有所图,为何不去找大兄,而来找自己呢?

  而且,他若真的另有所图,当初又为何离开府中呢。

  就在他的思考中,时间在缓缓流逝。

  终于,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喜哥去而复返,躬身低语:

  “二爷,桃已送到,那位姑娘也已吃下。”

  赵澄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如何?”

  喜哥赶紧回到:

  “小的亲眼看着,她甚是欢喜,并无丝毫异状,此刻一切安好。”

  “嗯。”

  赵澄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终于从信纸上移开,落在了藤篮里剩下的几颗蟠桃上。

  现代选育的水果,无论是颜色,光泽,香气,都不是古代可以比拟的。

  即使万里挑一的皇家御贡葡萄,也不及现代十块钱三斤的阳光玫瑰甜。

  科技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

  看着蟠桃那细嫩的表皮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那股奇异的清甜香气更加浓郁,赵澄思量了一下。

  终于,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拂过一颗蟠桃光滑微凉的表面。

  喜哥见状,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又踏前半步。

  他是二少爷的傍身奴,从小长起来的,自然是要为主子着想。

  因此,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忧虑。

  “二爷!此物虽好,然六公子送来之物,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还是让小的再……”

  “再什么?”

  赵澄打断了他,锦袍一抖,此时酒气有些顶了上来。

  张永春兑的假酒主打一个口感好易上头,这回他就挺上头。

  “那姬妾已吃下多时,若真有毒,此刻怕早已香消玉殒,岂会‘甚是欢喜’?”

  他抬眼看向喜哥,眼神锐利如无尽之刃。

  “况且,赵罄的生母还在府里,在他那院子里战战兢兢地活着。

  他若敢用毒果害我,便是亲手将他母亲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罄虽蠢,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话音落下,赵澄不再犹豫,拿起那颗蟠桃,送到唇边,张口便咬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轻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软桃党出来吧,脆桃党宣战了。

  随着赵澄牙齿轻易地破开了那层薄如蝉翼却又韧性十足的果皮,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爆炸般的清甜汁液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

  那滋味……绝非人间所有!

  现代培育的蟠油桃,糖度值普遍都能达到二十五度,而这年头的老品种桃子,再怎么精心培育,优中选优,那甜度也撑死了只能到十几。

  这十几度的差距,就是天差地别。

  这年代,甜就是真理,甜就是正义!

  赵澄只觉得口中这口桃子甘甜纯粹到了极致,

  随着口齿咀嚼,丰沛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凉舒畅感,瞬间冲散了方才宴席残留的酒气与浊腻。

  当然,这是他没吃过好东西。

  赵澄的动作顿住了。

  他贵为王府公子,什么琼浆玉液、奇珍异果没尝过?

  桃子这等东西,每年更是吃到烂了都不惜。

  可这口里这蟠桃的滋味,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绝非西域或南海能有的凡品!

  一颗不小的蟠桃很快被他囫囵吞下,连桃核都吮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手中的桃核,指尖还沾着晶莹的汁液。

  又看了看桌上那封浸透酒渍、字字泣血的绝笔信。

  赵罄那张总是带着点怯懦和讨好笑容的胖脸,此刻在他脑海中异常清晰。

  “一根枝丫之上,终难容两株异苗;一池清荷之间,亦开不出两样奇花……”

  终于,他叹了口气。

  “喜哥。”

  “明日清晨,让厨房准备几样清淡易克化的精致点心!

  要最好的材料,现做!

  再备一盏上好的燕窝羹,要温热的!”

  “备好后,你亲自送去……六姨娘院里。就说是……”

  赵澄的声音低沉下去。

  “就说是我今日想起她素来畏暑厌食,特送些点心羹汤过去,让她……垫垫肚子,安神静心。”

  喜哥突然一怔,然后眸子猛地一缩。

  “二..”

  “你放心,那小胖子这点桃儿还犯不上让我给他施恩。”

  赵澄摆了摆手,目光突然一凛。

  “只是眼看过些日子,马上就要到中秋佳节了。”

  他看向外面,眯起眼睛。

  “若能从他手中得些鲜果,与那些他府公子享用...”

  “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大哥还有三弟啊。

  对不起了。

  他眯起眼睛。

  六弟他,向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