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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福这一跪,这一嗓子,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凉水,整个院子瞬间就炸了锅。

  真相,就这么被一个最窝囊的人,用最窝囊的方式,给喊了出来。

  “我的天爷!真是老三逼他爹的!”

  “我就说嘛,哪有当爹的这么害自己儿子的,还是个大学生!”

  “这周建业也太不是东西了,黑心烂肝的玩意儿!”

  村民们的风向,比墙头的草变得还快,刚才还对着周建军指指点点,现在,所有的唾沫星子都调转枪头,朝着周建业和王翠芬淹了过去。

  周建业的脸,瞬间血色尽失,白得像一张纸。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那个窝囊了一辈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爹,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把他给卖了!

  他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得他魂飞魄散。

  “你胡说!”

  王翠芬从地上一跃而起,哪还有半点要死的样子,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周福尖叫,“你个老不死的,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自己看不惯周建军,是你自己愿意按的手印!”

  周福被她骂得一哆嗦,可这次,他没缩回去。

  他跪在地上,抬起那张满是泪水和汗水的脸,看着周建军,又看看李局长,像是要把一辈子的委屈都喊出来:“我没有!我没有啊!是他们!他们两口子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建军上了大学就不是我儿子了,说那三百块钱就该是家里的。”

  “他们还说,我要是不听话,他们就……他们就去造谣建军和宋老师有不正当的关系,要把他的名声彻底搞臭啊!”

  这话一出,比刚才的炸雷还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宋婉。

  宋婉的脸色微微一白,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只是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冰。

  周建军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可以忍受别人骂他白眼狼,可以忍受别人污蔑他贪财,但他不能忍受,他们用这么肮脏的手段,去玷污一个帮助过他的好人。

  一股暴戾的怒气,从他心底直冲天灵盖。

  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周建业,像一头被触了逆鳞的野兽。

  如果眼神能杀人,周建业此刻怕是已经千疮百孔。

  周建业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两腿发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够了!”李局长一声怒喝,打断了这场闹剧。

  他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水。

  他当了这么多年干部,处理过不少纠纷,但这么颠倒黑白,这么无耻下作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庭纠纷了,这是恶意诬告,是企图破坏国家的人才选拔制度!

  他走到周建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鄙夷和厌恶:“周建业,王翠芬,你们两个,很好。为了钱,为了嫉妒,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下得**手,连自己的亲爹都敢逼迫,甚至不惜用流氓手段去污蔑一个无辜的女同志。你们的心,是什么做的?”

  他又转向一旁脸色发白的赵队长,声音冷得掉渣:“赵队长,这就是你治下的周家村?这就是你口中走火入魔的好学生?村民被人逼着诬告儿子,你这个当队长的,就站在旁边看热闹?”

  赵队长腿一软差点也跟着跪下去,脑门上的汗像下雨一样:“李局长,我……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事……”

  “你不知道?”李局长冷笑一声,“我看你不是不知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封举报信能顺顺当当地递到我们手上,怕是也少不了你的功劳吧?”

  赵队长魂都快吓飞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李局长懒得再理他,直接对公社的王主任道:“王主任,这件事的性质,已经很清楚了。对于周建业、王翠芬二人,恶意诬告胁迫家人,败坏社会风气,我建议由公社牵头,在周家村召开全村社员大会,对他们进行严肃的公开批评教育!让他们写检查,深刻反省!至于赵队长……”

  他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赵队长的脸,“我认为,他已经不适合再担任生产队长的职务了,建议公社党委,另选贤能!”

  王主任立刻点头:“李局长说的是,我们回去立刻开会研究,一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赵队长一听要撸他的职,两眼一翻,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周建业和王翠芬,更是面如死灰。

  公开批斗,写检查,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以后在村里,他们两口子就别想再抬起头做人了。

  处理完这几个败类,李局长这才走到周建军面前,脸上的怒气和严肃,都化作了一丝歉意和欣赏。

  “周建军同学,对不起,是我们工作没做好,让你受委屈了。”他拍了拍周建军的肩膀,语气诚恳,“你是个好孩子,安心看书,准备上学,你的政审,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县里出了你这么个好苗子,是我们的骄傲,绝不会让任何污泥浊水,脏了你的前程!”

  周建军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

  连日来的压抑、愤怒、委屈,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眼眶有些发热,对着李局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领导。”

  没有更多的话,但这两个字,已经包含了所有。

  李局长欣慰地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宋婉,眼神里满是赞许:“宋老师,这次多亏了你,你不仅是个好老师,还是个有正义感,有勇有谋的好同志!”

  宋婉扶了扶眼镜,平静地笑了笑:“我只是说了我看到的实话。”

  事情尘埃落定,李局长一行人没有多留,坐上吉普车突突突地开走了。

  看热闹的村民们也渐渐散去,一边走还一边唾沫横飞地议论着周建业两口子的下场,言语间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院子,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周建军,还跪在地上的周福,和不远处站着的宋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