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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议论,他听得一清二楚,捏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三万块。

  这个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他那个偏心眼的妈,居然有这么多钱?

  他想起李桂花那个蠢女人,为了三百块钱,就把家底掏空了。

  又想起周建业那个废物,为了三百块钱,把自己闹成了全村的笑话。

  再看看自己,辛辛苦苦在厂里当牛做马,一个月才挣三十几块钱。

  凭什么?

  周建国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他不像周建业那么蠢,沉不住气。

  他知道,现在回去闹,肯定什么都捞不着,还会像老三一样,被那个老虔婆扫地出门。

  他得想个法子。

  一个既能拿到钱,又能保全自己脸面的法子。

  他站起身,把饭盒收拾干净,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笑话。

  可他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寒光。

  ……

  周建业和王翠芬的日子,已经不能用难过来形容了,那简直是活在地狱里。

  自从上次在周家门口丢尽了脸,他们在村里就彻底成了瘟神。

  家里的米缸见了底,王翠芬的娘家,也因为怕被牵连,断了接济。

  两人已经饿了两天,饿得眼冒金星。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废物!”王翠芬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那老虔婆有三万块钱,你但凡有点用,咱们现在都能住上大瓦房!”

  周建业蹲在墙角,饿得连话都不想说。

  王翠芬看着他那副窝囊样,心里的恨意和嫉妒,像毒草一样疯长。

  她忽然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闪着一种疯狂的光。

  “她不给,咱们就自己去拿!”

  周建业吓了一跳,“你疯了?那不是偷吗?要被抓起来的!”

  “偷?”王翠芬冷笑一声,“那本来就该有你的一份!拿回自己的东西,能叫偷吗?”

  她凑到周建业跟前,压低声音道:“你想想,三万块钱啊!咱们只要拿到手,连夜就跑,去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买房子,做生意,当人上人!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再也不用挨饿了!”

  周建业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怕,可他又控制不住地被王翠芬描绘的景象所诱惑。

  “那老虔婆精得跟鬼一样,周建军又在家,咱们怎么拿?”

  “等!”王翠芬的眼神变得狠毒起来,“等到半夜,等他们都睡死了,咱们就翻墙进去!钱肯定就放在西屋,找到了,咱们就发了!”

  “要是被发现了呢?”

  “发现了……”王翠芬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他们也不把咱们当人看!”

  周建业看着媳妇那张扭曲的脸,打了个寒颤。

  他觉得,王翠芬是真的疯了。

  可他,也被这疯狂的念头,给彻底勾住了。

  ……

  傍晚,周建军从镇上回来了。

  他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停在自家墙根下。

  是大哥周建国的车。

  他心里微微一沉,推开院门。

  院子里的石桌旁,大哥周建国正坐着,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正跟缩在一旁的周福说着话。

  桌上,还放着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点心。

  “建军回来了。”周建国看见他,站起身,笑得像个最和善的兄长,“我听厂里人说妈回来了,怕家里有事,特意请了半天假,回来看望看望。”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周建军看着他那副虚伪的笑脸,心里一阵冷笑,面上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大哥。”

  就在这时,西屋的门开了。

  陈兰芝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刚做好的鞋样。

  她的目光,越过周建军,直接落在了周建国的身上。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周建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妈,我听说您回来了,就赶紧过来看看,您在外面,还好吧?”

  陈兰芝眼神平静,像一口深冬的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她就那么看着周建国,没说话也没动,任由那份恰到好处的关切,在傍晚微凉的空气里,一点点冷掉变得尴尬。

  周建国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

  他这个妈,最近这段时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以前那个唯唯诺诺,见了老二就想掏心掏肺的陈兰芝,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您……瘦了。”他干巴巴地又找了句词。

  陈兰芝终于有了反应,她迈步走到石桌边,将手里的鞋样收好,这才抬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是瘦了点,”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在外面人生地不熟,吃不好睡不香,还得时时提防着,怕被人坑了,被人骗了,一把老骨头,差点就交代在外面了。”

  这话听着是诉苦,可每一个字都不轻不重地砸在周建国心上。

  他这个当大儿子的,在她最难的时候,连句问候都没有。

  周建国心里发虚,脸上却还得撑着:“都过去了,妈,您现在回来了就好,以后,有我和建军在,没人敢欺负您。”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包点心往陈兰芝面前推了推,“这是我特意给您买的,您尝尝。”

  陈兰芝看都没看那包点心,反而将目光转向了一直缩着脖子的周福。

  “老大回来了,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跟个鹌鹑似的?家里来客了,不知道倒杯水?”

  周福被点名,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周建国赶紧打圆场:“妈,不用麻烦,我不渴,我就是……就是听说家里出了点事,老三他们……”

  他终于还是把话头引到了正题上。

  “哦,你说老三家的啊。”陈兰芝像是才想起来,她拉开凳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没什么大事,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狗,想来咬主人,被我打出去了而已。”

  这话说得轻巧,单但听得周建国眼皮一跳。

  他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