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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反败为胜,就不能按常理出牌。

  李桂花盯着那双鞋,心里那股被压下去的邪火,又烧成了燎原之势。

  陈兰芝以为用话拿捏住她,她就会偃旗息鼓,乖乖当个受气小媳妇?做梦!

  她越是想让她安分,她就越要往上跳!

  只是,自己再去送,目标太大,也太容易落人口实。

  硬闯不行,就得智取。

  李桂花的目光,落在了正在地上玩泥巴的小虎身上。

  她走过去,蹲下身,脸上没了刚才的暴躁,换上了一副前所未有的温柔。

  “小虎,想不想吃大白兔奶糖?”

  小虎正委屈着,一听有糖吃,立马忘了刚才的打骂,脏兮兮的脑袋点得像捣蒜。

  “想吃糖,就得帮妈一个忙。”李桂花循循善诱,指着桌上那双鞋,“你把这双鞋,送给你高叔叔,好不好?”

  “送给高叔叔?”小虎眨巴着眼睛,有些不解。

  “对。”李桂花把鞋用布包好,塞进小虎怀里,然后一句一句地教他,“你去了,就跟高叔叔说,叔叔,这是我妈给你做的鞋,我妈说,你对我们好,她没啥报答的,就给你做了双鞋,让你穿着舒服。”

  “记住了吗?”

  小虎似懂非懂地重复:“叔叔,我妈给你做的鞋,穿着舒服。”

  “还有一句。”李桂花加重了语气,捏了捏儿子的脸,“一定要说,我**手都扎破了,记住了没?要带着哭腔说,就跟你刚才哭得一样,越可怜越好。”

  小虎哪里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这是个好玩的游戏,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桂花算准了时间,陈兰芝这个点一般都在院子里喂鸡或者跟邻居说话,不会到处乱走。

  她牵着小虎,特意从后院绕了个大圈,像做贼一样,避开了所有熟人的视线,一路摸到了柳树巷。

  李桂花没有上前,她让小虎去敲门,压低声音又嘱咐了一遍。

  “快去,妈就在这儿等你,送完了,妈就带你去买糖吃。”

  小虎得了指令,抱着那个布包,蹬蹬蹬地跑上了楼。

  李桂花躲在巷口,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屋子里的动静。

  高远刚洗完澡,正穿着件白色的跨栏背心,拿着毛巾擦头发,就听见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他有些奇怪,这个点会是谁?

  打开门,门口却只站着一个小不点,正是李桂花那个儿子。

  “小虎?你怎么来了?”高远愣住了,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里并没有人。

  小虎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叔叔,有点害怕,但一想到大白兔奶糖,胆子又壮了起来。

  他把怀里的布包举得高高的,奶声奶气地背着台词:“叔叔,我妈给你做的鞋,穿着舒服……”

  他说得磕磕巴巴,把李桂花教的话忘了一大半,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孩子气的认真。

  高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蹲下身,接过那个布包,入手温热,还带着孩子身上的奶香。

  他打开布,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静静地躺在里面。

  鞋做得极好,针脚细密,鞋底厚实,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你妈妈……做的?”高远的声音有些发涩。

  小虎看他收了鞋,胆子更大了,想起了最关键的那句台词,他瘪着嘴,眼眶一红,挤出几滴眼泪,带着哭腔喊道:“我**手都扎破了!”

  这一声喊得又响又委屈,仿佛他亲眼看见了李桂花纳鞋底时受的苦。

  高远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手里的鞋,又看看眼前这个哭得可怜巴巴的孩子,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李桂花坐在灯下,低着头,一针一线为自己缝制这双鞋的画面。

  她的手指被锥子扎破,鲜血渗出来,可她只是皱着眉,用嘴吮一下,又继续低头忙碌……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感动,混杂着浓浓的愧疚,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她日子过得那么艰难,却还熬着夜,费着神,给自己做了这样一双鞋。

  他一个大男人,何德何能?

  “别哭,小虎不哭。”高远有些慌乱,伸手想给孩子擦眼泪,可自己的手刚擦过头发,湿漉漉的。

  他只好放下鞋,转身从桌上拿了块干净的手帕,笨拙地给小虎擦着脸上的泪痕。

  “叔叔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你妈妈。”他把孩子拉进屋,变戏法似的从一个铁皮饼干盒里,抓了一大把水果糖塞进小虎的口袋,“这些都给你吃。”

  李桂花听着屋里的动静,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成了!

  她就知道,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攻势。

  高远送走小虎,关上门,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可他的心却像被人扔进了一锅沸水,咕咚咕咚地乱滚。

  他拿起那双布鞋,手指抚过细密的针脚,仿佛能感觉到纳鞋底时,那穿针引线的力道。

  他又看向小虎口袋里塞满的糖块,再想起孩子那带着哭腔的一句我**手都扎破了,心里那点工程师的冷静和理智,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日子过得那么苦,还要熬夜为自己做这样一双鞋。

  他坐立不安,在屋里来回踱步,脚上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每一下都像踩在他乱糟糟的心上。

  他脱下皮鞋,鬼使神差地,把脚伸进了那双布鞋里。

  不大不小,不松不紧,刚刚好。

  厚实的千层底踩在地上,软和又踏实,像是一双温暖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脚。

  那种熨帖的舒适感,从脚底板一直传到心里,让他浑身都舒坦了。

  他长这么大,除了**,从没有第二个女人为他做过鞋。

  不行,他得去一趟。

  这双鞋,他不能白收。

  这份情,他得还。

  高远心里一旦做了决定,便不再犹豫。

  他从自己那个上了锁的铁皮箱里,翻出了一叠钱和几张全国粮票。

  他一个单身汉,工资高,票证也多,平时除了吃饭买书,根本没什么花销。

  他把钱和粮票用个信封仔细装好,揣进兜里,又换上自己的皮鞋,这才开了门,大步走进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