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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老师,喝水。”陈兰芝把搪瓷缸子递过去,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真是太谢谢您了,还特地为我们家建军的事跑一趟,这孩子能有今天,多亏了您这样的好老师。”

  “婶子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宋老师连忙接过水,双手捧着,很是恭敬。

  陈兰芝拉着她在板凳上坐下,自己则在旁边的小矮凳上坐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了起来。

  从学校的教学,聊到知青的生活,再聊到宋老师的家里。

  “听口音,宋老师不是本地人吧?”

  “嗯,婶子,我家是京市的。”

  京市。

  陈兰芝心里“咯噔”一下,前世的记忆碎片瞬间拼凑完整。

  她想起来了,这个宋老师,后来没多久就因为政策变动,回了京市。

  一个要去京市上大学,一个家就在京市。

  陈兰芝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一个拘谨地坐着,一个傻愣愣地站着,一个脸颊泛红,一个耳朵发烫。

  她端起自己的茶缸子喝了口水,挡住了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

  这哪是顺路送东西,这分明是老天爷顺路送媳妇来了。

  前世她猪油蒙了心,亏欠了建军一辈子。

  这辈子,她不但要让他走上青云路,还要给他寻一门最好的亲事。

  眼前这个宋老师,知书达理,心地善良,人又清秀,家还在京市。

  这简直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选。

  “京市好啊,大地方。”陈兰芝放下茶缸子,一拍大腿,“我们家建军,过几天也要去京市上学了,人生地不熟的,我这当**,心里正不踏实呢,以后到了那儿,要是有什么事,还得请宋老师多照应照应他。”

  这话一说,周建军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妈,你说什么呢,宋老师是老师……”

  宋老师的脸也红了,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婶子,其实我……我也快回去了,家里的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只要我有能力,肯定会照顾建军同学的。”

  成了。

  陈兰芝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她站起身,走进屋里,没一会儿,拿着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一大包东西出来,不由分说地塞到宋老师手里。

  “宋老师,这是我们家自己晒的干豆角和干笋,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自家的一点心意,你一个人在这边,也吃不上什么好的,带回去尝尝鲜,就当是……就当是替我们家建军,提前谢谢你的照顾了。”

  “这怎么行!婶子,我不能要!”宋老师连忙推辞。

  “必须拿着!”陈兰芝板起脸,态度却不容拒绝,“你要是不拿着,就是看不起我们乡下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老师再推辞就不合适了。

  她抱着那一大包沉甸甸的干菜,脸上的红晕更深了,抬头看了周建军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那……谢谢婶子。”

  “建军,还不快送送宋老师。”陈兰芝冲着傻站着的儿子使了个眼色。

  周建军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应了一声,跟在宋老师身后,送她出了院子。

  陈兰芝站在院里,看着儿子那挺拔又带着点僵硬的背影,直到两个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巷子口,她才转身回屋,脸上的笑意再也绷不住了。

  现在,连儿媳妇的人选,老天爷都给她送上门了。

  这日子,可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周建军送完人回来,脚步都是飘的。

  人还没进院子,陈兰芝就听见了他那压不住的哼哼声,不成调,却透着一股傻乐。

  他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点红,眼神亮晶晶的,就是不敢跟陈兰芝对视,一头扎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就往脸上扑。

  陈兰芝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看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笑。

  自家这棵铁树儿子,这是要开花了。

  “妈,你看我干啥。”周建军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往下淌。

  “看你出息了。”陈兰芝调侃了一句,转身回了屋。

  她坐在桌边,把那封改变一家人命运的信又拿了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又在自己的手镯里点了一下九爷拿的金条。

  九爷信里的补偿款,数额太大,走邮局汇款目标太明显,也不安全。

  信里说,他会分批兑换成金条,再想办法托人捎过来。

  但陈兰芝等不及了。

  去广城的计划,得改改。

  广城是风口,但京市是中心。

  风是过客,中心才是根基。

  儿子要去京市上大学,她这个当**,也该去闯荡一番了。

  她不仅要去,还要把家都搬过去,在那片天子脚下的地方,扎下根来。

  晚饭的时候,周福下班回来。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一辈子老实本分,听说了家里那笔天降横财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吃饭的时候,夹着一筷子咸菜,半天都忘了往嘴里送。

  十万块,他这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他婆娘出去闯了一趟,就挣回来了。

  这让他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好像都活在了梦里。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只有周建军埋头吃饭发出的轻微声响。

  陈兰芝吃完最后一口饭,把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的声响让父子俩都抬起了头。

  “我跟你们说个事。”

  陈兰芝的目光扫过丈夫和儿子,“广城那边,我不打算去了。”

  周建军一愣,有些不解。

  周福也看着她,眼神里全是茫然。

  “妈,九爷那边……”

  “钱的事他会办妥,我们不用过去。”陈兰芝打断儿子的话,语气不容置疑,“建军马上要去京市上学,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放心。”

  她顿了顿,说出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盘算过了,广城那边的钱,够我们在京市做点小买卖了,我想在建军学校附近,开个面馆。”

  开面馆?

  周建军的脑子再次“嗡”的一声,母亲的思维,总是能轻易地跳出他所有的预想。

  从卖砚台,到换地,再到如今要去京市开店,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猛,让他这个自以为读了不少书的人,都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