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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说你们在屋里生火做饭,搞投机倒把的活动,让我好好查查呢。”胖大姐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陈兰芝看着胖大姐那张没什么笑意的脸,心里便有了数。

  周福刚从发财的狂喜中回过神,一见这阵仗,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刚挺起来的腰杆瞬间又塌了下去,下意识地往陈兰芝身后缩了缩,活像一只被老鹰盯上的小鸡。

  周建军也停下脚步,默默地站到母亲身侧,眼神警惕。

  “我们没……”周福刚想开口辩解,就被陈兰芝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陈兰芝脸上不见半点慌乱,反而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主动迎上去两步,“同志大姐,您这话说的,我们哪敢不让您清净,是不是我们早上动静太大了,吵着您和别的客人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下次一定注意。”

  她这番话,既认了错,又把事情限定在动静大这个小范围里,半点没提搞生产和投机倒把的事。

  胖大姐见她不上套,眼睛一眯,音调也扬高了些:“注意?怎么注意?有人跟我说,你们在屋里又是磨又是煮,把招待所当自己家后厨了?还生火?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安全隐患!出了事谁负责?”

  “生火?”陈兰芝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大姐,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您看我们这车,哪有生火的家伙?我们就是用您这儿的电炉子,温了温从家里带来的吃食,那锅茶叶蛋,也是在老家就煮好了的,我们农村人,出门在外不容易,就想省两个钱,谁知道倒给您添麻烦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车上那个装着碗筷的篮子里,摸出一个还温热的油纸包,里面是她特意留下的最后五个茶叶蛋。

  “孩子他爸没见过世面,胆子小,怕您说,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她手脚麻利地把纸包往胖大姐手里一塞,趁着对方接的功夫,另一只手极快地从口袋里摸出两张一元钱的票子,连同纸包一起,不着痕迹地推进了胖大姐的怀里。

  “我们自己煮的,味道重了点,您别嫌弃,拿回家给孩子尝尝鲜。”

  胖大姐的手碰到那硬邦邦的纸币,动作顿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油纸包,一股浓郁的卤香味正从缝隙里拼命往外钻。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的横肉松弛下来。

  “咳,下不为例啊。”她把东西往自己兜里一揣,语气缓和了不少,“我也是按规定办事,毕竟客人投诉了,我总得来看看,你们是送大学生的,有困难我也理解,但招待所有招待所的规矩,你们这样总归是不行的。”

  周福在后面看得瞠目结舌,一颗心从嗓子眼落回了肚子里,看陈兰芝的眼神都变了。

  “是是是,大姐说的是。”陈兰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为难,“说到底,还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我们本来也没打算长住,就是刚到京市,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恳切起来:“大姐,您是老京市了,人头熟,路子广,能不能跟我们指条明路?我们想找个能长住的地方,最好是那种大杂院里有空房往外出租的,能开火做饭,我们自己过日子,也省得再给您这儿添乱不是?”

  这一番话,既捧了胖大姐,又给了她台阶下,还把自己的需求说得明明白白。

  胖大姐一听,眼睛亮了。

  把这几个麻烦包弄走,自己既得了好处,又清净了,何乐而不为?

  “这你可问对人了。”她立刻换上一副热心肠的模样,压低了声音,“从这儿往东走,过两条胡同,有个大槐树的杂院,你们去找一个叫聋三爷的老头,他耳朵不好,你们得大声点说,他手里管着院里两间空着的倒座房,一个月租金十五块,水电费另算。你们就说,是前进招待所的小崔介绍来的,他能给你们个方便。”

  “哎哟,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崔大姐!”陈兰芝连忙道谢,“您这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胖大姐不耐烦地挥挥手,扭着身子回了柜台,嘴里还哼起了小曲儿。

  危机解除。

  周福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他看着陈兰芝,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兰芝,你……你刚才那两块钱……”

  “不给那两块钱,今天这事就过不去。”陈兰芝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是想被人家当成投机倒把抓起来,还是想花两块钱消灾?”

  周福一想到投机倒把四个字,脖子一凉,立刻不说话了。

  他现在才明白,早上挣的那十九块八,有多烫手。

  “妈,我们现在就去吗?”周建军问。

  “去!”陈兰芝一锤定音,“还愣着干什么?回屋,收拾东西,搬家!”

  一家人立刻行动起来。

  有了明确的目标,周福也不再唉声叹气,手脚都麻利了不少。

  石磨、铁锅、行李……

  来时大包小包,走时依旧如此,只是所有人的心情都已截然不同。

  退房的时候,陈兰芝只说亲戚来接了,胖大姐心照不宣地办了手续,连押金都退得痛快。

  一家三口再次推着那辆简易板车走上京市的街头。

  周福这次走在最前面,推着那沉重的石磨,脚步却出奇地轻快。

  他不再低着头,反而挺起了胸膛,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心里盘算着。

  一个月十五块的房租,听着吓人,可他们一个早上就挣了快二十块。

  这么算下来,一天就能把房租挣出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陈兰芝和周建军,心里那点对摆摊的羞耻感,早已被热腾腾的票子和对未来的憧憬冲得一干二净。

  “兰芝。”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声音洪亮,“你说,那个聋三爷的房子,院里能让咱们支锅吗?地方大不大?要是地方大,咱们明天是不是能多磨两桶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