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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妈眼珠子转了转,一拍大腿:“你还真问对人了!我娘家侄子的一个远房亲戚,早年搬走了,在咱们这胡同最里头,靠着废品站那边,留了个小院子一直空着,那地方偏,一般人都不乐意去,,院子倒是不小,就是房子旧了,听说一下雨还漏水呢,你要是真不嫌弃,我帮你问问去?”

  陈兰芝心头一喜,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偏僻,意味着租金便宜,而且不容易被人打扰。

  靠近废品站,以后说不定还能淘到些有用的东西。

  “那可太谢谢你了,王大姐,”陈兰芝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要是这事能成,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嗨,说这些就见外了。”王大妈嘴上客气着,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拍着胸脯保证,“你等我信儿,中午之前,准给你问出个结果来!”

  看着王大妈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陈兰芝的心情豁然开朗。

  场地的问题,似乎也有了着落。

  这时,周建国挑着两桶水,哼哧哼哧地从院门外进来。

  他肩膀被扁担压得通红,两桶水晃晃悠悠,洒了不少。

  他把水倒进缸里,刚想喘口气,陈兰芝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院子还没扫干净,那边墙角的柴火,去给我劈了。”

  周建国猛地抬头,看着陈兰芝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还是把满腔的怨愤和怒火,都化作了行动。

  他抄起墙角的斧头,对着木桩子,一斧头一斧头地,狠狠劈了下去。

  陈兰芝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王大**效率比陈兰芝预想的还要高,不到晌午,就满面红光地跑了回来,人还没进院,大嗓门就先到了。

  “妹子!成了!”

  她一把拉住正在晾衣服的陈兰芝,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我问清楚了,那院子一年租金二十块钱,人家嫌麻烦,说你要是愿意,一次性给五十块,就能租三年!”

  一年不到七块钱,这价钱简直跟白捡的一样。

  “不过啊。”王大妈话锋一转,面露难色,“那房子是真破,我侄子说,里头耗子都能拉帮结派了,墙皮掉得跟下雪似的,你可得想清楚。”

  “就它了。”陈兰芝当场拍板,没有丝毫犹豫,“王大姐,这事儿你帮我大忙了,这是十块钱,你拿着,一半是给你的谢礼,一半你帮我交给房主当定金,剩下的我这两天就凑齐。”

  王大妈推辞了两下,见陈兰芝态度坚决,便喜滋滋地把钱收下了。

  陈兰芝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场地、执照都有了眉目,剩下的就是启动资金和生产了。

  她看着院子角落里,周建国正吭哧吭哧地把劈好的柴火码放整齐,汗水浸透了他那身崭新的工装,看起来又脏又旧。

  很好,省下一个劳力的钱。

  转眼到了周末。

  周建军脚步轻快地走进胡同。

  在学校吃了一个星期的食堂,他想念母亲做的饭菜了。

  刚一踏进院门,他的脚步就顿住了,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院子角落里,一个穿着破旧工装,浑身脏污,正费力地用一块破布擦拭着水缸外壁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那张脸上又是灰又是汗,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涌上一股浓浓的屈辱和怨愤。

  “大……大哥?”周建军几乎不敢认。

  眼前的周建国,和他记忆里那个在县城里穿着干净工装,头发梳得油亮,走路都带着风的大哥,判若两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模样?

  周建国看见他,手里的抹布捏紧了,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更加用力地擦起了水缸,仿佛想把那上面的青苔擦穿。

  一股凉意从周建军的脚底板窜上后脑勺。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心虚得不敢抬头,尤其是不敢去看从屋里闻声走出来的母亲。

  大哥会找到这里,除了他,还能有谁?

  前几天,周建国突然找到了学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厂子倒闭,自己走投无路。

  周建军心软,想着都是亲兄弟,总不能看着他流落街头,就把家里的地址给了他。

  他当时还特地嘱咐大哥,来了之后要好好跟妈说,别惹她生气。

  可眼下这情景,显然不是好好说的结果。

  “回来了?”陈兰芝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手里拿着一根纳了一半的鞋底,目光在两个儿子脸上一扫而过。

  “妈。”周建军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周福也从屋里出来了,看见周建军,脸上露出笑容,可再看看院子里这诡异的气氛,那笑又僵在了脸上。

  “杵在门口干什么,挡着光了。”陈兰芝用手里的鞋底指了指屋里,“建军,你进来一下。”

  周建军的心猛地一沉,知道这顿审问是逃不掉了。

  他不敢看周建国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硬着头皮,跟着陈兰芝进了屋。

  房门被关上,隔绝了院子里的一切。

  陈兰芝没让他坐,自己先在桌边坐下,拿起针线,继续不紧不慢地纳着鞋底,一针一线,有条不紊。

  她不说话,屋子里的空气就仿佛凝固了,压得周建军喘不过气来。

  “妈,我……”他终于忍不住,想开口解释。

  “他先去找的你。”陈兰芝打断了他,说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周建军的头垂得更低了,脸颊火辣辣地烫。“嗯。”

  “把家里的地址给了他,还让他来找我?”

  “妈,我当时看大哥他太可怜了,他说他好几天没吃饭了……”周建军的声音里带着愧疚,“我想着,总归是一家人。”

  “一家人?”陈兰芝停下手里的活,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建军,你记住,有些人,就算流着一样的血,也不是一家人。”

  “你这个大哥,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弟弟?你替他下地挣工分,他把你的功劳抢了去讨好李桂花,家里有点好吃的,他什么时候让你先动过筷子?我跟你爹病了,他想的是分家,你考上大学,他连个屁都没放,这种人,他的可怜,是演给你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