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上的女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个坐在她纯净回忆里,盘腿罢工的老头。

  她不杀他,是维持神的体面。

  她不驱逐他,是想看这只蝼蚁如何在她掌心挣扎,最终被自己的小聪明反噬。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似乎才是那只被关在玻璃瓶里,供人观赏的蚂蚁。而瓶外的那个老头,正饶有兴致地,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瓶壁。

  全球直播间里,专家组已经彻底放弃了分析。

  “别问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研究战略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摘下眼镜,疲惫地**太阳穴,“我现在只想知道,陆沉同志退休前,到底是哪个单位的?这谈判技巧,这心理素质,不去**都屈才了。”

  【我怀疑陆神以前是专门给人讨债的,还是上门就坐你家不走,吃你的喝你的,最后你还得客客气气把他送出门那种。】

  【什么讨债?这是PUA!你们看教皇的反应!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戏谑,到愤怒,到现在……她好像有点蒙。】

  【一个神,被一个凡人,整蒙了。】

  时间,在比比-东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陆沉的精神世界里。

  “她不动了!她肯定是在憋大招!”愤怒人格焦躁地来回踱步,脚下的地面被他踩得火星四溅,“快!让我出去!趁她病,要她命!”

  “呼噜……”懒惰人格已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自己的灰色小被子,睡得正香。

  陆沉静静地等待着水面下的那条大鱼,彻底耗尽所有的力气。

  终于,比比东动了。

  “好。”

  “你想要剧本,我给你剧本。”

  她缓缓抬手,五指张开。

  这一次,没有华丽的光影,也没有震撼的能量波动。一本样式古朴的笔记,就这么凭空出现,悬浮在了书房的半空中。

  那本笔记的封面,是用一种灰黄色的,带着诡异纹理的皮革制成。陆沉一眼就认出,那是罗三炮的皮。书页的边缘,泛着一种不详的暗红色,像是**涸的血迹浸透过。

  整本书,都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嫉妒、自卑、偏执和酸腐气息的霉味。

  这,正是陆沉在门房里得到的那本《玉小刚的理论手记》。

  不,不完全是。

  眼前的这一本,更加古老。它就是玉小刚所有扭曲理论的源头,是承载了他所有精神**的核心数据。

  “这就是你要的,玉小刚的人物小传。”比比东的声音,重新带上了玩味,“里面有他的一切。他的童年,他被家族抛弃的怨恨,他武魂变异时的绝望,他创造那些可笑理论时的自我催眠……”

  “现在,去读懂他,去理解他,去成为他。”

  “然后,再来告诉我,你那位男主角,该如何表演。”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阳谋。

  陆沉要剧本,她就给剧本。但这个剧本,本身就是最猛烈的精神毒药。阅读它,就等于将玉小刚那充满负能量的、扭曲的人格,完整地复制一份,注入自己的灵魂。

  轻则精神错乱,重则被数据同化,彻底变成另一个玉小刚。

  到那时,她就可以欣赏一出好戏:一个玉小刚,对着另一个玉小刚的初恋情人,笨拙地,念出那些他自己都不信的,酸腐情话。

  陆沉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上的灰。

  他走到那本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笔记前,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拿。

  他还是围着那本书,转了两圈。

  “啧。”

  他咂了咂嘴,摇了摇头。

  王座上,比比东的眉梢,微微挑起。她倒想听听,这次,又有什么不满意。

  “我说,制片人。”陆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是不是没做过剧本?”

  比比东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这个,顶多叫人物素材,或者背景资料,怎么能叫剧本呢?”陆沉伸出手指,点了点那本悬浮的笔记。

  “剧本是什么?剧本是经过艺术加工的!是要有结构,有起承转合,有戏剧冲突的!”

  “你把这么一堆杂乱无章的,充满负能量的原始素材扔给我,这不叫创作,这叫喂猪!而且还是生的!”

  他又开始了他的歪理。

  “一个专业的剧组,拿到这种素材之后,第一步是什么?是开剧本研讨会!是找专业的编剧,把这些素材,提炼、加工、升华,写成真正可以用来拍摄的,一稿,二稿,甚至十几稿!”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王座的方向,理直气壮地摊开手。

  “编剧呢?我的编剧团队呢?”

  比比东:“……”

  全球直播间:“……”

  【他……他居然还想要个编剧团队……】

  【杀了我吧,我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就想看教皇把他一巴掌拍死,真的。】

  【可我为什么……为什么觉得陆神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比比东感觉自己的神国法则,正在被污染。

  “没有编剧,你让我怎么工作?”陆沉开始抱怨,“总不能让我这个导演,亲自下场去写剧本吧?我又导又演又写,那我得多累啊?我的时薪怎么算?这得另外加钱的!”

  比比东沉默了。

  她发现,无论自己抛出什么样的难题,这个老头,总能用一种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反驳的逻辑,把它解构成另一个问题,然后心安理得地,把皮球踢回来。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个由棉花、泥鳅和滚刀肉组成的混合体在战斗,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都打在空处。

  “好。”

  许久,比比东再次开口。

  她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想看这个世界燃烧的麻木。

  “编剧,是吗?”

  她抬起手,对着虚空,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音,在死寂的宫殿里回响。

  下一秒,在陆沉的面前,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穿着学者长袍,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标志性酸腐和抑郁气质的中年男人。

  玉小刚。

  那个被陆沉在学院门口,用“比比谁更玉玉”战术逼退的,邪化玉小刚。

  他此刻双目无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静静地站在那里。

  “这就是你要的编剧。”比比东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咏叹调,“他拥有关于玉小刚这个角色的,所有原始数据和最终解释权。”

  “现在,你可以当着他的面,和他一起,创作你想要的剧本了。”

  这一手,不可谓不毒。

  她把素材,和素材的本人,一起扔到了陆沉面前。

  让一个演员,去指挥原作者,修改他自己的自传。这已经不是侮辱,而是诛心。

  任何一个正常的创作者,都无法容忍这种事。

  玉小刚虽然此刻是木偶状态,但他的核心规则还在。只要陆沉敢对他的理论提出任何修改意见,他会瞬间从木偶状态激活,用他那套精神污染,和陆沉不死不休。

  陆沉看着眼前的玉小刚,又看了看王座上看好戏的比比东。

  他笑了。

  “这就对嘛。”

  他走到玉小刚面前,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老战友。

  “小刚啊,来,坐。”

  他指了指那本悬浮的罗三炮皮笔记,用一种不容置喙的,总策划对执行策划的口吻,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咱们这个男主角,人物弧光不够。”

  “你,给我重新写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