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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他分明是在惩罚自己

  他分明是在惩罚自己!

  这五年来,他午夜梦回,哪一夜不是被空虚和悔恨啃噬得体无完肤?

  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如果不是他,岁岁不会从一出生,就没有母亲的陪伴。

  如果不是他,叶云渺本可以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听她叫第一声妈妈,扶着她走出人生的第一步。

  她们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母女。

  是他,亲手斩断了这一切。

  裴临渊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到了五年那个混乱而血腥的雨夜。

  他永远也忘不了。

  当他发疯一样冲进医院,被告知叶云渺车祸重伤,孩子没有足月恐怕保不住!

  只有七个月大的岁岁被紧急送入保温箱的、那个小得像猫崽一样的婴儿。

  早产。

  严重的呼吸窘迫综合征。

  医生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裴先生,孩子的情况非常不乐观,您……要有心理准备。”

  “她太小了,各项器官都还没有发育完全,能活下来的几率,不足百分之十。”

  “放弃吧,这样对孩子,对大人,都好。”

  他怎么可能放弃!

  那是他和叶云渺的孩子!

  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仅存的联系!

  “救她!”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揪住主治医生的衣领,嘶吼道。

  “用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药!多少钱都不是问题!我只要她活着!听见没有!”

  他砸了天价的医疗费,请来了全世界最顶尖的新生儿科专家。

  那半年,他几乎是以医院为家。

  隔着厚厚的玻璃,他看着那个小小的、插满了各种管子的身躯,在保温箱里艰难地呼**。

  每一次心电监护仪上数值的波动,都牵动着他全部的神经。

  他偏执地、固执地认为,只要岁岁还在,他和叶云渺之间就还没有彻底结束。

  可与此同时,滔天的恨意也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恨她的“背叛”。

  更恨自己,明明恨她入骨,却又无法自拔地爱着她。

  这种矛盾的情感,几乎将他撕裂。

  直到叶云渺醒来。

  他站在她的病床前,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

  那时,岁岁还在保温箱里,生死未卜。

  他不知道他们的孩子,究竟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于是,恶魔在他耳边低语。

  他残忍冰冷的对她说:“孩子,没保住。”

  他清晰地记得,她眼里的光,就是在那一刻,彻底熄灭的。

  然后,他毫不留情地将她送出了国。

  再然后……裴临澈也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

  所有的一切,都乱成了一团解不开的死结。

  而这所有悲剧都源于五年前,裴临澈和她,那荒唐的一夜。

  可笑的是,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愿意相信,叶云渺会真的背叛自己。

  哪怕当年,他是亲眼看见的……

  看见她和裴临澈衣衫不整地躺在同一张床上。

  那个画面,深深扎在他的脑海里。

  五年了,只要一想起来,就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失去了理智,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做下了一件又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

  现在,他想回头了。

  可还来得及吗?

  错误已经铸成,伤害已经造成,一切……还能回到原点吗?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怀里女儿的轻唤,将裴临渊从痛苦的回忆深渊中拽了出来。

  他低下头,对上岁岁那双酷似叶云渺的、清澈的眼眸。

  那里面,倒映出他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

  裴临渊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仿佛要将这五年积压在胸口的郁气全部吐出。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女儿娇嫩的脸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郑重。

  他哑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寻求一个确认。

  “岁岁,你真的……想让她当你妈妈?”

  岁岁不知道爸爸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但她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无比:“嗯!我想!”

  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裴临渊温柔的一笑。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却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对过去那个偏执疯狂的自己,做了一个最后的告别。

  他抱着怀里失而复得的珍宝,用一种快至于承诺的语气,轻声说道:

  “好。”

  裴临渊决定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虽然现在还不能实现!

  但他不想让岁岁失望!

  他这么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岁岁!

  他要让叶云渺,名正言顺地,回到她本该在的位置上。

  然而,裴临渊忽略了一件事。

  被砸碎的镜子,即便用全世界最好的胶水粘合,裂痕也永远存在。

  而此刻的叶云渺,就是那面镜子。

  她甚至,连被粘合的力气都没有了。

  画室里,叶云渺把自己缩成一团,悲伤笼罩着她。

  时间对她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

  日升,日落。

  窗外的光影从明亮到昏黄,再到被冰冷的月色取代。

  她不吃,不喝,不动。

  画板依旧立在那里,如今看来却像是一种无情的嘲讽。

  她的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

  耳边是挥之不去的幻音,是叶婉婷那淬了毒的、娇柔的声音,是五年前医生冰冷的宣判,是异国他乡房东刻薄的咒骂……

  这些声音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让她窒息。

  裴临渊来看过她几次。

  他没有像从前那样破门而入,只是沉默地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她。

  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纤细身影,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闷。

  他第一次,对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可以控制她的身体,却无法进入她的精神世界。

  他可以强迫她留在他身边,却无法抹去他亲手刻下的伤痕。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无比烦躁,却又无计可施。

  直到第二天下午,一声突兀的手机震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静。

  叶云渺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她的手机自从回国之后就再也没有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