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瑶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江泠月的院子,来时那股兴师问罪的汹汹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惊疑、愤怒与一丝被戳破真相后的狼狈。

  江泠月的话像一根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她最不安、最虚荣的地方。

  她不愿意相信,可江泠月言之凿凿,甚至连人名和细节都说了出来。云绾秋……那个总是看似温婉柔顺的宁安伯府小姐?

  赵宣的心上人竟然是她?

  再联想到赵宣对自己的冷漠与禁足,以及父亲隐约的叹息和母亲欲言又止的担忧……江书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怒火却越烧越旺。

  爹娘肯定知道了云绾秋去找江泠月麻烦的事情,但是那时她还在禁足,即便是母亲去探望她也没提起此事,应该是怕她再做出什么莽撞冲动的事情来。

  所以就要瞒着她这么大的事情?

  那赵宣几次三番去找江泠月又是为了什么?让自己接近江泠月图什么?

  她不是为了失去赵宣的心而愤怒,她是为了自己好不容易争来的皇子妃地位可能受到威胁而愤怒!

  若江泠月所言为真,赵宣此刻让她来寻江泠月的麻烦,安的什么心?难道真如江泠月所说,是想一石二鸟?

  江书瑶脑子里乱糟糟的,恨赵宣的利用和冷漠,恨云绾秋的暗中觊觎,甚至更恨江泠月的清醒和嘲讽!

  她恨不能去找赵宣对峙,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是,她不能。

  也不敢。

  她得回去,立刻让母亲去查!若查实了……她江书瑶也不是任人**的面团!

  看着江书瑶踉跄离去的背影,季夏和孟春回到屋内,面露担忧。

  “姑娘,您将云姑**事告诉她,她若闹将起来……”季夏不免有些担忧。

  江泠月重新拿起书卷,神色淡然:“无妨。江书瑶虽蠢,但在维护自己地位这件事上却不笨。她知道轻重,不会立刻撕破脸大闹,但一定会想办法查证和给云绾秋使绊子。

  这把火只要烧起来,五皇子后院不宁,自然暂时没心思再来寻我的麻烦。”她顿了顿,嘴角噙着一丝冷意,“何况,我并未说谎,不是吗?”

  慌的不是她。

  怕的也不是她。

  ……

  公主府内,气氛依旧压抑,但表面的风波总算暂歇。

  长公主雷厉风行,迅速下达了对王大夫人的最终处置,夺其主持中馈之权,移交给明二夫人,责令其在佛堂禁足反省,非经允许不得踏出院门半步,一应份例用度减半。

  这个结果,让一心想要严惩王氏以绝后患的蕴怡郡主略感失望,但她也明白,这已是祖母在长子长孙苦苦哀求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至少,长房的嚣张气焰被狠狠打压,母亲拿到了管家权,王氏也被圈禁起来,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蕴怡郡主看着江泠月叹气,“若不是担心祖母的身体,怕继续吵闹起来让她老人家不适,我是不会就这么轻易罢手的。”

  “郡主是个好人。”

  蕴怡郡主:……

  总觉得在嘲讽她。

  她立刻转移话题,“听说江书瑶来找你,又来找你麻烦?”

  “算是吧,我已经把她打发走了。”

  “一个没脑子的**,也不值得你费心。”

  “有时候心思浅薄的人,才是真正的利器。”

  蕴怡郡主盯着江泠月,“你做了什么?”

  “煽风点火,火上浇油?”江泠月想了想认真回了一句,“毕竟,以我现在的身份,想要做点什么也不容易。”

  只能动动嘴了。

  蕴怡郡主觉得可能又有热闹要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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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长离,看着仵作将自尽的小太监从房梁上解下。

  线索到这里彻底断了,对方手脚极其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的证据。这小太监在行宫当差时间不短,平日里沉默寡言,人际关系简单,查不出他与哪位贵人有过密的往来。

  “大人,是灭口,手法很老道,把人打晕后挂上去的。”手下低声禀报。

  谢长离面无表情,只眼底寒意更深。

  他早就料到未必能轻易抓到活口,但对方反应如此之快,下手如此果决,足以证明其隐藏在宫中的势力不容小觑,且消息十分灵通。

  这张纸条,从送出到引发王夫人行动,再到太监自尽,每一步都像是精心算计好的。目的或许本就不在于一定能扳倒谁,更像是在混乱中投下一颗石子,搅浑池水,试探各方反应。

  谢长离回御前奏对。

  皇帝听完了谢长离的禀报,面上看不出喜怒,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紫檀木桌面。

  “死了?”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臣赶到时,人已自尽,现场处理得很干净。”谢长离垂首答道,陈述客观事实,不加任何主观臆测。

  皇帝沉默良久,老大中毒,王氏蠢钝被人利用,传递消息者自尽……太子嫌疑最大,但……太子未必能在开元寺这种地方做出这么周密的部署。

  还是有人想借太子之名,行一石二鸟之计?

  皇帝眼中一片冰冷。

  他的儿子们,一个个翅膀硬了,心思也活了。

  他倒要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而谢长离,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开元寺的祈福大礼如常开始,一早蕴怡郡主就去了长公主那边,江泠月虽不能参礼却能观礼。

  她混在一众随行的朝廷官眷中,因着大皇子中毒一事,今日的气氛很是微妙。

  尤其是大皇子因身体之故不能参加今日大礼,迟贵妃的脸色可想而知,皇后与太子看不出异样,太子妃与诸位皇子妃皆在观礼人群中,只不过她们的位置比江泠月可要好多了。

  太子妃与皇后一样,面色如常,瞧不出丝毫不妥,倒是江书瑶看上去精神萎靡,像是做贼心虚的那个。

  江泠月也是做过皇后的人,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每次皇宫盛典都是她最头疼的事情。

  江泠月悄悄从人群中退出,顺着开元寺的甬路往回走,绕过一座佛殿,脚步停了下来。

  一人背对着她,拦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