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离盯着那几本看似杂乱的账册,眸光锐利如鹰隼。他之前就觉得有些账目不对劲,但账房反复核对后都说没问题,他便以为是津港那边做账手段高明。

  直到方才看到江泠月那本勾画得清清楚楚的记事册,他才猛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不是账做得高明,而是有人在账册被收缴后,又动了手脚!

  这些账册在入库前,必然经过有些人的手。

  谢长离在天策忙忙了一整晚,天一亮上朝,但是他今日并没有在朝堂上提及津港账册一事,三法司还在查审赵宣卖官鬻爵一案,皇帝显然没心思在别的事情上。

  谢长离见朝堂之上文臣武将针锋相对,兀自站在一旁不语,他素来不掺和党争。

  下朝之后,也不管别人自顾自又回了天策卫。

  两位账房连夜查账对账,此刻已经有了些头绪,见谢长离进来立刻起身见礼,“大人。”

  “如何?”谢长离看着二人问道。

  “账册上的数字的确被动过手脚,只是做此事的人手法极其高明,用芒硝消字一般来说都会留下印记,有经验的老账房看一眼就能看出猫腻。但是这些账册上用了芒硝,但是我们却第一时间没有发现,幸好大人英明,这才发现端倪。”

  “大人,您看这账册的用纸,比寻常的账本纸张要厚实很多,故而即便是用了芒硝,只要稍加修饰补色就不容易发现破绽。可见一开始对方便有做假账的心思,故而这账册的用纸很是用心。”

  “这纸张微厚,属下还发现有些简单地数字甚至没有用芒硝,而是用刀刮去再覆盖,这人刀法娴熟,后又用笔墨遮掩,很难发现端倪。”

  用刀刮字想要无痕,一刀锋要利,二力道要轻手法精湛,一般的账房做不到。

  “经大人提点,我们二人特意比照做了暗记的条目,果然,只要做了记号的地方都被动过手脚。”

  “当初查账时大人便知这些账目记得乱七八糟,好多都对不上账,如今想来怕是故意而为。”

  谢长离看着二人,“这些账目可有法子恢复?”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摇了摇头,“除非有底账。”

  那自是不可能了,当初津港一场大火少了几个仓库,犯事官员故意损毁证据,其中便有不少账本焚之于火。

  “若是这些账册本来就是假的,他们何必再作假?”谢长离皱眉问道。

  这话一出,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是啊,如果是假的,何必作假?

  难道……

  这些账本竟是真的不成?

  秦照夜忽然上前一步,“大人,当初咱们这些账册搜出来的时候,当时管账的几个吏目其中有两个当场就撞墙自尽了。现在想想委实可疑,后来这些账目很多对不上,便误以为都是假账,居然用性命故意误导我们?”

  这些账册若全部都是真的……

  谢长离的眼神微微一眯,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做假账的与做真账的是一拨人还是两拨人?

  是太子还是大皇子?

  亦或者这里头还有赵宣的手笔?

  津港的事情还未尘埃落定,立刻就出了赵宣被弹劾的事情,现在再回想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像是……故意转移皇上的注意力。

  谁能从这件事情中获利,谁又会因此受损?

  一场大火将仓库与账册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他抢回来的这些,后来对账账目一塌糊涂,原以为是假账本,若不是他看过这些账册,昨日又受江泠月启发,一时间也绝对不会想到这些账册还有问题。

  用真账本去掩盖假账本,没有人会认为这些账本是真的,但是它偏偏就是真的。

  这一手玩的厉害,灯下黑啊。

  真是一箭双雕的妙计。

  “大人?”秦照夜见大人脸色如此难看,不由出声询问。

  谢长离眉眼冷厉,看着秦照夜吩咐道:“你亲自带人给我盯死了五皇子。”

  秦照夜心头一凛,躬身应道:“是。”

  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雪花,江泠月立在廊檐下。孟春跟季夏守在旁边。

  “今年的雪花格外的多,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场雪了。”季夏笑着说道。

  “可不是,老人都说今年是个好年景,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不会饿肚子了。”孟春也高兴啊。

  她们这些人家里虽然没有地,但是主子都有田庄,府里田庄粮食产量高,她们这些人都跟着不会饿肚子,谁不高兴呢。

  若是主子们手里的产业赚不了钱,做下人的也要跟着勒紧裤腰带,日子就难过了。

  “少夫人,江益少爷有封信送来。”桃花踩着雪快步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孟春上前伸手接过,转身递给少夫人。

  江泠月看着桃花问道:“谁来送的信,可还有留话?”

  “门房那边说是江益少爷给少夫人的信,送信的是江益少爷身边的长随,没有留下别的话。”

  江泠月点点头,看着手中的信转身回了屋。

  季夏将披风解下来,江泠月看着暖炉缓了缓,这才坐在了暖榻上靠着软枕打开了信。

  信中写的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句,江夫人被三法司带走问话,没多久江尚书也被请走了,如今尚书府无人主持大局那边乱成一团。

  心中又说,大老爷见尚书府这般样子,还想过去主事,被他父亲拦住了,又怕尚书府真的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江益让他父亲去请了族老出面。

  即便是江尚书跟江夫人都被带走了,还有江太夫人在,江太夫人平日慈眉善目宽待下人,但是真到了紧要关头,却比江夫人有定力多了。

  江泠月将信收起来,江尚书被带走,想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江书瑶咬了赵宣这一口,赵宣只怕要崩了她的门牙。

  “少夫人,您没事吧?”

  听到孟春担忧的声音,江泠月才发现自己这会儿绷着一张脸,脸色不好看,让她们担心了。

  她笑了笑说道:“无事,孟春你走一趟,去江家长房把我堂嫂请过来,就说我请她过来陪我说说话。”

  她那个大伯母是指不上的,倒是大堂嫂性子沉定做事稳重,倒是能用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