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霍然起身,绕过帅案,走到贾珏面前。

  略显佝偻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威压,目光如电,仿佛要将贾珏的筋骨都看透。

  “玄甲军参将之位,老夫允了。”

  “望你莫要辜负今日之言,莫要辜负麾下那即将托付于你的铁骑性命。”

  “用你的本事,用你的胆魄,用赫连人的血,”

  英国公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染红你的将旗,铸就你的威名。”

  “让那些草原上的豺狼,闻你之名,便望风胆寒。”

  “末将,定不辱命!”

  贾珏沉声应道,抱拳的姿势纹丝不动,肩背却挺得更加笔直,宛如一柄即将出鞘、渴饮敌血的绝世神兵。

  “嗯。”

  英国公满意地点点头,那股迫人的气势缓缓收敛,恢复了一军主帅的沉稳。

  “晋升事宜,不宜仓促。”

  “你与麾下将士连日血战,亟需休整。”

  “明日上午,本帅于帅帐召集各营主将、副将及幕僚参军,当众宣读晋升敕令,正式授予你玄甲军参将印信。”

  “今夜,你好生安歇,养精蓄锐。”

  “明日之后,这份重担便在你肩上了。”

  “末将遵命。”

  贾珏再次抱拳,声音依旧平稳,但那平静的语调下,一股全新的、名为野望的火焰,已在胸腔中悄然点燃。

  参将之位,精锐铁骑的指挥权,一个直面最强大敌人的舞台,新的征途,就在眼前。

  贾珏微微躬身行礼,转身,猩红的战袍在烛光下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带着塞北夜风的凛冽与铁锈般的血腥气,稳步行出帅帐。

  厚重的帐帘在他身后缓缓落下,隔绝了内外的光影与气息。

  帅帐内,英国公独立案前,望着贾珏消失的方向,深邃的目光久久未动。烛火跳跃着,将他魁梧的身影投在巨大的北疆舆图上,那图上代表着玄甲军铁骑活动区域的广袤地域,仿佛因那个年轻身影的选择,而变得格外鲜明。

  帐外,幽州五月的夜风依旧寒冷砭骨,卷动着营旗猎猎作响。

  贾珏的身影融入营地的暗影与灯火交织的画卷中,步伐坚定地朝着为敢死营残部安排的营区走去。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在宣告着,一个新的名字,一个属于铁血骑将的时代,即将在这片苍茫的北疆大地,拉开序幕。

  翌日上午,帅帐之内,肃杀之气凝结如霜。

  帐帘隔绝了塞外呼啸的风,只余下众多将佐沉重铠甲摩擦的细碎金属声与压抑的呼吸。

  巨大的北疆舆图高悬主位之后,山川河流,关隘军镇,敌我态势,皆如棋盘罗列。

  英国公端坐帅位,身形在明暗交织的光线下更显威严,目光沉静,带着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凝重。

  他身旁,贾珏静立,一身玄色新制参将甲胄取代了昨日的猩红战袍,但那身经百战淬炼出的肃杀并未褪去半分,反而因地位的擢升更显内蕴深沉,渊渟岳峙,仿佛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凶刃。

  帐中诸将,静塞军各军主将、副将、幕僚参军济济一堂。

  当英国公低沉而清晰地宣布任命贾珏为静塞军玄甲军参将,独领五千玄甲精锐铁骑之令时,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齐刷刷钉在贾珏年轻得惊人的脸庞上。

  那目光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对上关军堡血战奇迹的震惊仍未散去,有对少年英雄崛起速度的难以置信,更有一种几乎无法掩饰的疑虑,如同水下暗流,在沉稳的军容下悄然涌动。

  贾珏的名字,早已随着上关三战响彻幽燕。

  然而亲眼所见,那过于年轻的面容,那尚未完全褪去一丝少年轮廓的坚韧下颌,与“参将”之位的厚重、与统领五千铁骑所需的老辣深沉,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对比。

  尤其,贾珏过往彪炳的战功,尽在守城血战,刀刀见肉的短兵相接。

  于步卒结阵、据险死守,他展现了钢铁般的意志与可怕的韧性。

  可骑兵,那是另一片天地,马背上的腾挪冲杀,千里奔袭的机变如风,与守城如磐石,几乎是背道而驰的两种极致。

  玄甲军,更是静塞军最锋利也最易折的那把刀。

  贾珏能否胜任这个职位,众将心中都有些担心,但却无一人胆敢质疑,只能保持缄默。

  毕竟主帅英国公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无人敢当面置喙。

  但那份沉默本身,以及那些快速交换又迅速收敛的眼神,已然将无声的质疑和巨大的压力,沉沉地压在了贾珏的肩头。

  贾珏面色平静,目光如古井深潭,不起半分波澜。

  这些反应,在他踏入帅帐之前便已在预料之中。质疑是常态,而打破质疑,从来不是靠言辞。

  帅帐内短暂的寂静被贾珏打破。

  贾珏微微侧身,面向英国公,抱拳行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空气的凝滞,

  “大帅,末将有一言,或为狂悖,不知当讲不当讲。”

  英国公浓眉微扬,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兴味。

  他方才宣布任命时,已将此子的沉稳与锋芒尽收眼底,此刻这番“狂悖”之言,反倒更合他心意。

  英国公微微抬手,声音浑厚。

  “但说无妨,帅帐议事,言者无罪。”

  贾珏挺直脊背,目光并未移开英国公,却仿佛穿透了帅帐的毡壁,投向了那广袤无垠的北方大漠。

  而后其话语如同冰冷的铁水流淌,不带丝毫情绪起伏,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每一位将领的心上。

  “谢大帅。”

  贾珏顿了顿,似乎在组织那惊世骇俗的思绪。

  “末将观北疆战局,静塞军镇守幽州,与赫连铁骑鏖战经年,赫连汗国控弦数十万,兵锋锐利,其势如潮。”

  “我大周在失去居庸关的情况下,仅凭幽州城防以及城外的简易工事,将士用命,寸土未失,此乃诸位将军之功,亦是大帅运筹帷幄之能。”

  这番开场,是必要的铺垫,承认了现状与同僚之功。

  随即,贾珏话锋陡然一转,寒意凛然。

  “然,此等消耗,旷日持久,于我大周,于幽州百姓,实为刮骨之痛。”

  “赫连汗国以游牧为生,劫掠成性。”

  “其大军精锐可年年犯边,劫我财货,掳我子民,败则如风远遁,**伤口,待草长马肥,复又卷土重来。”

  “其后方部落,牧场丰美,牛羊遍地,妇孺安居,几无烽火之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