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这尚可救药的态度,太后不由多说了两句,“按理来说,皇帝是一国之君,喜欢谁宠幸谁,哀家都不该多问,但皇后是六宫之主,是皇帝的发妻,便是感情淡了,皇帝也不该对皇后不闻不问。”

  太后话落的一瞬间,宣元帝眼中快速飞过几道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归为一潭平静的湖水,溅不起半点涟漪。

  知子莫若母,太后怎会看不出宣德帝对皇后旧情尚在。

  只是两人心中都横了一根刺,谁都不肯让步。

  长年累月下来,越扎越深,成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太后看破不说破,叹道:“哀家言尽于此,皇帝好好想想吧。”

  操心完孙子孙女儿,又要操心儿子,她也是够累的了。

  秦嬷嬷见状,上前扶太后起身。

  太后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蹙眉沉思的帝王,最终还是未再多言。

  “走吧,陪哀家去看看清凉殿那位。”

  秦嬷嬷一愣,如今清凉殿哪还有人住?

  旋即想起来,许家那个外室之女就被安顿在此处养胎。

  公主殿。

  景惜云愤怒摔了食盒,对着外头未走远的内侍骂道:“这饭菜都馊了,也是人吃的东西?等本公主出去了,定要让父皇砍了你们的脑袋!”

  来来回回就只有这两句话,外头守门的禁军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素心跪在地上,怯怯看了眼地上的饭菜。

  如今的用度虽不比从前,也没到馊的地步。

  再说了,一早秦嬷嬷才来打点过,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太后阳奉阴违。

  只是景惜云骄奢惯了,平日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和从前的吃食一对比,就不免显得寒酸了。

  若只是禁足公主府,该有的用俸还是有,从前太后送来的东西也够她挥霍几年了。

  禁足宫中就不一样了,吃穿用度都要看外面那些人的脸色,与乞丐有何区别?

  景惜云气呼呼坐下,看了眼地上的饭菜,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复又撇过脸去不再看一眼。

  她一天没用膳,肚子已饿的不行,但她就是撑着不吃一口,妄想用这种绝食的法子博取太后的怜悯。

  她知道外头有太后的人,太后知道她不肯吃东西,定会心软来看她。

  可她从昨日饿到现在,别说太后了,就连秦嬷嬷也没来看她一眼。

  想到着,景惜云不由将她遭遇的一切都归结到谢鸾头上。

  如果不是那村姑卖力讨好祖母,祖母怎么冷落她?

  还有那个赌约——

  若非那个赌约,她就不会自降身份去敬国公府,不去敬国公府,她就碰不上那肺痨鬼。

  碰不上那肺痨鬼,也就没了后头那些事儿了。

  景惜云眸光一暗,用力挥倒食盒,盒中饭菜溅了一地,这下是真的不用能下口了。

  景惜云拔下发间素簪,往桌面上一啪,“去!让他们给本公主上些好的吃食。”

  她越想越不甘,她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何时沦落到要用身上有饰换吃食了。

  素心小心翼翼收拾食盒,闻言还是没忍住劝道:“公主,陛下命您斋戒赎罪,哪有吃大鱼大肉的道理?公主您先忍上几日,等陛下和太后气消了,您再去认个错,陛下这般疼您......”

  话未说完就被景惜云厉声打断,“没用东西!我让你去请祖母,本公主膝盖都跪酸了也不见你把祖母请来,本公主在乾元殿受罪,你倒是在外头歇得好。”

  说着,气不过似的,顺手拿起桌上的素簪子就往她身上戳。

  素心边躲便喊冤枉,还是被景惜云扎了几下,她捂着肩头哭着说道:“奴婢在宁寿宫外跪了一个时辰,太后不肯见奴婢,奴婢有什么办法?”

  景惜云一听,面色瞬间狰狞起来,手上越发使了狠劲儿,“本公主说你几句,你还学会顶嘴了......”

  一屋子的丫头同情地看了眼素心,触及景惜云狠厉的目光,忙低下头去。

  景惜云手下动作一顿,抓着簪子朝面前最近的宫女扔去。

  那宫女痛呼一声,忍着痛不住磕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滚!都给本公主滚出去!”景惜云指着门口吼道。

  一屋子的丫头如释重负,忙不迭起身退下。

  素心起身欲走,却被景惜云叫住。

  “去清凉殿替本公主传个话。”

  清凉殿是谢鸣凤如今养胎的地方,与宫中其它宫殿自是不能比,比宫人的住处却不知要好上多少。

  谢鸣凤被关进清凉殿的第一日就托人送了一封信给景惜云。

  景惜云看了一眼就置之一旁,再无回信。

  她是瞧不上谢鸾不假,谢鸣凤一个青楼舞妓之女,她多看一眼都觉得自降身价。

  一个青楼舞妓之女,仗着肚子里有块肉,就大放厥词与她谈合作。

  她也配?

  现如今景惜云脸上只剩一片火辣辣的疼。

  她落到这个地步,都是那村姑害的!

  “还不快去?”

  见素心跪着不动,景惜云又要发作。

  素心跟在景惜云身边作威作福惯了,此刻觉出景惜云的意图却迟疑了。

  “公主,您被陛下禁足,是因为那个肺痨鬼,也不能怪到谢大姑娘身上……若是被太后知道了……”

  “你在教训本公主?”

  素心忙低下头去,“奴婢不敢!”

  景惜云抬脚踹过去,“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是,是……”素心忙不迭爬起身往殿外跑去。

  此时宁寿宫,秦嬷嬷回来向太后汇报公主殿的动静。

  “不肯用膳?”

  太后闻言皱了眉头。

  秦嬷嬷斟酌着措辞,“听说是宫人送去的饭菜不合口味,都被公主洒了。”

  说着她瞅了眼桌上的三菜一粥。

  太后这几日也在斋戒,景惜云的膳食都是太后命人做好送去的。

  比起太后的用度,景惜云还多了份茯苓糕。

  茯苓糕是景惜云最喜欢的糕点。

  偏偏那位不懂太后的良苦用心——

  秦嬷嬷趁机说道:“公主的脾气太后您又不是不清楚,哪有人舍得这般糟践自个儿的身子,公主她故意同您耍性子呢,公主撒气撒够了,见无人理她,只怕不用人多劝,她就会乖乖吃饭了。”

  太后点头,“这些年是哀家宠她太过,但愿经此一事她能懂事些。”

  这……怕是很难,秦嬷嬷思忖片刻,还是没将景惜云打骂宫女的事告诉太后。

  沉默须臾,太后突然想起什么,“皇帝可有去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