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心让谢夫人稍后,起身亲自去了趟书房,赶着柳绿回来前先一步归位。

  “此物您收回去,再看看这个。”

  拿到玉佩的瞬间,谢夫人无需仔细确认便知这是谢家的物件,只怕是谢衍之定亲时赠与宋锦心。

  但另一张字条却令其不解。

  定睛看了才知是张欠条,写明了还款期限与利钱,由宋锦心签字画押,她抬眼,“这是?”

  “之前擅用此玉佩去东南钱庄取了银子,已与贵公子说过算借款,今**来了便一并告知,我会按时还款。”

  “真是好孩子……”

  谢夫人的音量很小像是说给自己听,意识到眼前有人便真切道,“谢家不缺钱,这笔钱便算作谢府悔婚的赔偿如何?”

  “不必了。”宋锦心正襟危坐,“宋家历来出武将无文人风骨,但也无需施舍,钱是定要还的。”

  如此,谢夫人收了两物走了,她虽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也不敢承认。

  桃红柳绿看着小姐想上前安慰。

  不等二人开口,宋锦心一口气喝完了面前的茶,高呼,“既恢复自由身,便好生赚钱,大干特干!”

  于宋锦心而言,她与谢衍之的姻缘本就始于利益,如今结于钱款,倒也算是段‘良缘’。

  为了家族振兴与高门结亲的路数或许本就不适合她,再言,她与谢衍之本就没有男女之情,日后必然相看两厌。

  “小姐,您这是想开了?”柳绿眨眨眼,难以置信。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宋锦心前半句的玩笑,后半句才是真话,“虽然被退婚说出去不好听,还让本小姐有小小不悦,但古话说得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谁知道之后有什么好日子等着我呢?”宋锦心微微扬起下巴,“走吧,我等去找林副将。”

  丫鬟二人对视一眼,不愧是她们的小姐,万事当前都这般积极乐观!

  *

  主仆三人驾车行至城郊,路过了一大片林子,这才找到了林乾的府邸。

  桃红跟在后面,不停挠着蚊子咬的大包,嘴里嘟嘟囔囔,“柳绿你当真找对了地方?堂堂副将怎会住在如此地方?”

  宋锦心庆幸今日为扮出可靠模样,没穿闺房女子的儒裙,否则此刻必定苦不堪言。

  门口空无一人,宅子破败不堪。

  纵然是想递拜帖也无门房可收,柳绿也不确定,“奴婢当时并为见到林副将,只通过中间人传话,若是亲自前来看到这幅光景,定然不会让小姐来受罪啊。”

  三人合力推开大门。

  顷刻间,桃红察觉到空气中的细微震动,当即大喊,“小姐当心!”

  小时受过父亲的指教,又与兄长练过基本功,宋锦心的拳脚比寻常人还是要灵活几分,但面对练家子只得甘拜下风。

  她当即反应过来,闪身躲开。

  飞镖直奔门而去,狠狠地砸进木头里,发出断裂之声。

  一缕秀发从耳后散落掉地,宋锦心倒抽一口冷气,好险好险,若是没躲开,只怕此物已正中眉心!

  “小姐!”

  桃红柳绿一左一右扑过来,将宋锦心紧紧护住,桃红喊话,“谁?是谁在背后使坏,有本事出来!”

  “何人敢在老夫门前叫喊啊?”

  低沉沙哑之音来自林间,并非院里。

  宋锦心想要脱离保护被丫鬟制止,但她摇摇头,依然走上前,“敢问高人在何处,可否与小女子对面相谈?”

  林间枯枝落叶吱嘎作响,魁梧身型渐露其真面,待走近才能看出是一位中年男子。

  男人的头发像一团被风揉搓过的枯草,他的目光带着不信任,上下不停,警惕地扫视着眼前的女人。

  “林伯伯?”

  女郎的嗓音令男人竖起耳朵,忍不住靠近认真打量一番,他难以置信,“锦心?是心儿吗!是宋府女儿,宋锦心?”

  一连好几个问题,只为确定来人的身份。

  “是!我是宋锦心,宋家的小女儿。”宋锦心赶紧走上前行礼。

  先前的话不过是试探,此刻宋锦心才能确定,这人就是她要找的人。

  父亲麾下副将,林乾。

  *

  此前的敌意早以消失不见,他将几人领入院子。

  府上无一奴仆,更无好茶招待。

  林乾尴尬地取来竹凳请人坐下,双手不安地摩挲,“当年见你,还不过是在老夫腰间的小屁孩,此去经年,物是人非,竟已长成大姑娘了。”

  也许是宋锦心的出现勾起了些沉重的回忆,林乾说罢摇头,“罢了,往事不提,侄女今日来可有事?”

  宋锦心不着急说自己的事。

  她首当其冲关心的是,为何以前威风八面的偏将军,如今竟混成了这样?

  “林伯伯回京州后可是遇到了难事?”只作为小辈的关切,没有功利的打探,宋锦心的分寸拿捏得很好。

  “这世上,怕是也只有你还挂记老夫。”

  已过知天命的年岁,林乾的眼眶若有似无的水光,“边门关大败,庆军瓦解四散,老夫苦守边关十几载成了一下子浮萍,只得回到京州听候圣上发落。”

  话说一半,哽咽无法发声,宋锦心没有催促询问,只静静等着。

  柳绿和桃红也找到了府上积灰许久的茶具,洗净烧水,端来了热水递给二人,随后于一旁伫立不言。

  “谁知……”林乾咬住嘴唇,万分艰难,“夫人留下病重小儿已然随他人离去,阖府上下六神无主,待老夫抵达之时,我儿已病入膏肓。”

  之后的故事便入那悲情话本里写的那样。

  皇帝治其守关不力,发难收回官职,没了俸禄的林乾压根无法承担府里的花销,只等将佣人全都遣走。

  他为了儿子的病还要去给富贵人家充当打手赚取药费,但那病是个无底洞,家底全都投了进去也不见起色。

  半年前,林乾唯一的儿子撒手人寰离他而去,彻彻底底与尘世告别。

  “失了犬子,老夫也没了念想。”林乾讲到这里,冷冷的笑了,“我曾怨过天恨过地,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只能信了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