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涵和孟学军的那场冲突,最终闹得极其难看。

  为了不让孟学军在办公室里撒泼打滚,把事情闹得无法收拾,孟子涵咬着牙,把兜里仅剩的几十块钱全都掏了出来,递给孟学军。

  “你,拿去吧。“

  钱一到手,孟学军立刻收了声。

  他把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数了数,撇撇嘴,很嫌弃。

  “怎么才几十块?你打发叫花子呢?”

  ”只有这么多了,这是我这个月买菜的钱,全给你了。”

  孟学军把那叠钱在手心里拍了拍:“伙食这么差,几十块钱就一个月?你男人真是没本事!”

  孟子涵没理他,低头不吭声。

  孟学军又嘟囔一句:“还是厂长的儿子呢,也就听着好听。”

  他说完了,才怕钱塞进包里,转身就走。

  临走时,似乎还气不过,回过头,往地上“呸”地啐了一口。

  “哼,早这么痛快不就完了?非得磨磨唧唧,把脸皮都撕破了才舒坦。有钱不给亲爹花,你那大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骂完,他理了理衣领,迈着八字步,高昂着头,大摇大摆地走了。

  孟子涵赶上前去,”呯“的一声,用力甩上办公室的门。

  门一关上,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可门外走廊里的议论声,却穿透墙壁,一声声钻进孟子涵的耳朵里。

  她听着那些议论,幸灾乐祸的笑声,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脸颊烧得滚烫。

  最终,她再也撑不住,趴在办公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痛哭失声。

  她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眼泪滚滚而下。

  这一次的眼泪,是发自内心的,是悲痛欲绝的,不带一丝伪装。

  孟学军离开以后,孟子涵以为这番屈辱能换来几天清净。

  谁知道,一个星期还没到,孟学军那张阴魂不散的脸又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女儿啊,钱不够花了,再给点。”

  他一走进办公室没有二话,直接开门见山。

  那口气,不是来要钱,而是来收欠债。

  孟子涵看见他就跟看见鬼一样,脸一下白了。

  她赶紧声明:“爸,我真的没钱了。上次的工资都、都给你了。”

  “没钱?”

  孟学军的眉毛立刻倒竖起来,声音也陡然提高。

  他往前一步,脏污的大手“啪”的一声拍在她的办公桌上。

  “你就是不想给!你这个不孝女!要不是老子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能当上主任,能嫁个好男人?”

  “怎么,翅膀硬了就想翻脸不认人了?嫌弃你老子了是不是?”

  ”我告诉你,休想!“

  ”这辈子,你都是我女儿,你就该养我!不然,老子去法院告你,让你坐牢!“

  他的嗓门大得像打雷,半开的办公室门外,立刻有几个脑袋探头探脑地往里瞧,脸上是藏不住的讥笑和看热闹的神情。

  孟子涵只觉得无地自容。

  她在厂里辛辛苦苦维持的体面和威严,在这一刻被她这不负责任的亲爸踩得粉碎。

  她急得满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压低了声音哀求。

  “爸,您小点声……这是厂里,是工作的地方,外面有人……”

  “怕丢脸?”孟学军抓住了她的命门,闹得更凶了,“怕丢脸就赶紧拿钱!今天不给钱,老子就坐这儿不走了!我倒要让全厂的人都来看看,你们这先进典型,是怎么饿死自己亲爸的!”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隔壁科室的王科长终于听不下去,匆匆跑来打圆场。

  他又是递烟又是说好话,好不容易才劝住孟学军。

  “孟师傅啊,你消消气,你有什么困难,好好说嘛,父女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开呢。”

  孟学军很大度地冲他一挥手:“行,我给你这个领导面子,你让这个不孝女听话点,别那么没人性。”

  王科长叹口气,又把孟子涵拉到角落,一脸为难地小声说:“孟主任啊,家丑不可外扬,你得想法把这事解决了,别影响厂里形象。你要是手头实在紧,可以跟财务说一声,先预支两个月工资。”

  孟子涵眼眶通红,除了点头,说不出一个字。

  拿到预支的工资,她数出两百块,硬着头皮递过去:“爸,这钱您先用着,我……”

  “两百?”孟学军眼珠子一瞪,一把抢过钱,却是不满意,“你不是预支了两个月工资吗?都拿来!”

  孟子涵一愣,连连摇头:“不行!爸,我也要生活,孩子马上要上学,到处都要花钱,不能全给您!”

  “放屁!”孟学军根本不听,直接伸手去抢她手里的信封。

  孟子涵死死护住,他却蛮横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孟子涵吃痛松手,剩下的几百块钱全被他夺了过去。

  他把钱往怀里一揣,理直气壮地嚷嚷:“你男人家不是副厂长吗?还缺你这点钱?钱放在你手里也是白瞎,不如给我花了痛快!”

  说完,他拍拍鼓囊囊的衣兜,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这事闹得太大,风言风语很快就传进了顾厂长的耳朵里。

  晚上下班回家,孟子涵一进门,就看到公公和婆婆黑着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顾亦飞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顾母率先开了口,“被你那个无赖爸闹得鸡飞狗跳,整个厂里都在看我们顾家的笑话!你这个主任干脆别当了,我们顾家丢不起这个人!”

  孟子涵满腹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句话也没法解释。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顾亦飞,可他只是皱着眉,避开了她的视线。

  那天晚上,两人在卧室里大吵一架,孟子涵哭着摔门而出。

  无处可去的她,最后还是拖着步子,回了叶家。

  那时的姑父叶政华还心疼她,见她哭得那么狼狈,叹了口气,让孟雪云从家里箱底翻出几百块钱塞给她。

  姑妈孟雪云拉着她的手,劝道:“小涵啊,你爸他大半辈子在外面也不容易。如今回来了,想享点福,你就多担待点吧,啊?”

  孟子涵握着那几百块钱,心里堵得快要喘不过气。

  她知道姑妈是好心,可这话听在她耳朵里,却比刀子还伤人。

  孟学军不容易吗?

  不容易的是她才对!

  孟子涵强忍着泪,带着那笔“安抚费”回了顾家。

  可她没想到,这根本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的开始。

  不到两个星期,那个熟悉又可憎的身影再次堵在了她的办公室门口,咧着一口黄牙,笑得理所当然。

  “女儿啊,钱又不够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