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用过早膳,沈栀照例跟爹娘兄长道了别,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熟门熟路地拐进那条熟悉的巷子,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正安静地停在老地方。

  她提着裙摆,踩着小凳,矮身钻了进去,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头的光线,车厢内有些昏暗。

  沈栀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在软垫上寻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这才发现,对面坐了个人。

  那人着一身玄色常服,身形挺拔如松,即便只是安静地坐着,也自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呀!”沈栀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凌叙宸?你怎么在这儿?”

  凌叙宸没说话,只抬起眼帘,墨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一块磁石,能将他所有的目光都牢牢吸附住。

  沈栀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惜字如金的模样,自顾自地凑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好奇地戳了戳他的胳膊。

  “你怎么有空出来接我?今日不上朝吗?”

  这段时日,她算是摸透了。

  别看皇帝听着风光无限,实际上忙得脚不沾地,每天要看一堆能把人脑袋看炸的奏折,还要跟一群老头子斗智斗勇,论起舒坦,还真不如她这个丞相府的米虫。

  “今日休沐。”凌叙宸终于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似乎比平日里柔和了几分。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将她一缕调皮地垂落到颊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的温度一触即分。

  “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沈栀眨了眨眼。

  “城外有处别苑。”他言简意赅。

  “哦……”沈栀拖长了声音,笑嘻嘻地靠在他肩上,“原来皇帝也会偷懒跑出去玩啊。”

  凌叙宸身子僵了一下,显然不太适应这种亲昵的姿势,但却没有推开她。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她这“偷懒”的说法。

  马车驶出城门,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沈栀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官道两旁是连绵的青山,秋日的天空高远而湛蓝,比京城里那四四方方的天要开阔得多。

  她心情愈发舒畅,回头看着凌叙宸,发现他并没有看风景,而是在看她。

  她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放下车帘,干脆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不许看了。”

  凌叙宸垂眸,看着怀里那个小小的发旋,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撒娇的猫儿。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到了。”

  沈栀这才抬起头,跟着他下了马车。

  眼前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别苑,没有皇宫的巍峨庄重,却处处透着精致与清雅。

  白墙黛瓦,飞檐翘角,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一条清澈的小溪从苑门前潺潺流过,带着山间的凉意。

  “这里真好看。”沈栀由衷地赞叹。

  凌叙宸没应声,只是牵着她的手,带她往里走。

  别苑里一步一景,奇石假山,曲径通幽。最让沈栀惊喜的是,穿过一片竹林后,眼前豁然开朗,竟出现了一个波光粼粼的大湖,湖边垂柳依依,一座精致的水榭延伸至湖心。

  “哇!这里还有鱼塘!”沈栀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甩开凌叙宸的手,跑到湖边,指着水里偶尔闪过的鱼影,回头兴奋地喊道,“我们钓鱼吧,中午就吃我们自己钓的鱼!”

  魏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呵呵地应道:“小姐说的是,老奴这就让人去准备渔具。”

  很快,两套崭新的渔具就被送到了水榭。

  鱼竿是上好的紫竹所制,轻巧坚韧,鱼线、鱼漂、鱼钩,无一不是精品。

  沈栀兴致勃勃地拿过一根鱼竿,学着凌叙宸的样子挂上鱼饵,然后用力一甩。

  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万事俱备,只等鱼儿上钩。

  沈栀信心满满地坐在小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鱼漂。

  一炷香过去了,水面平静无波。

  两炷香过去了,她的鱼漂纹丝不动,像个被定住的**。

  反观另一边,凌叙宸已经不声不响地钓上了三条肥硕的鲤鱼,正被魏忠喜滋滋地放进水桶里。

  沈栀有些坐不住了。

  她挪了挪**,换了个姿势,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

  她不信邪,把鱼竿提起来,换了块更新鲜的鱼饵,重新甩进水里。

  然而,那些鱼儿仿佛跟她有仇,宁可在她钩子旁边吐泡泡,就是不肯咬一口。

  “哎呀!”沈栀终于忍不住了,烦躁地把鱼竿往旁边一搁,跑到凌叙宸身边,气鼓鼓地看着他脚边的水桶。

  桶里的鱼活蹦乱跳,甩着尾巴,溅了她一裙角的水珠。

  凌叙宸恰好又提竿,一条银白色的鲈鱼被轻松地钓了上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他身旁的网兜里。

  沈栀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气冲冲地叉着腰,瞪着好整以暇的凌叙宸,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我懂了!”

  凌叙宸抬眸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这鱼,”沈栀伸出手指,愤愤地指着水桶里的“战利品”,“它们是不是知道你是皇帝,身份尊贵,所以就逮着你的钩咬,专程来拍你马屁的?”

  她本是一句赌气的玩笑话,可凌叙宸却听得十分认真。

  他放下鱼竿,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阳光下,他深邃的五官显得格外清晰,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眸子里,此刻竟盛满了揉碎的星光,专注得让人心悸。

  他没有反驳,反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若鱼也知尊卑,”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醇厚的酒液,缓缓淌过心尖,“那它们,只会咬你的钩。”

  沈栀愣住了,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凌叙宸看着她,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她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他缓缓说道:“因为栀栀,在我心里你才是最珍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