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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权那道“掘地三尺”的密令,如同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神京城那片深不见底的、名为“地下世界”的死水潭中!

  一瞬间,波澜骤起。

  司礼监最精锐、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影密探,倾巢而出。

  他们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秃鹫,盘旋在京城上空,将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视线,投向了二十年前的故纸堆,投向了每一个可能与“冯渊”这个名字有过交集的人和地点。

  天罗地网,就此张开。

  然而,年代久远,人海茫茫。

  两天过去,一无所获。

  冯渊这个名字,像一滴水,在二十年前便已汇入了人海,再也寻不到半分踪迹。

  那些曾经与他有过交集的库管、杂役,早已死的死,散的散,便是连户籍档案,都烂成了一堆无法分辨的纸浆。

  养心殿偏殿,那盏彻夜不熄的宫灯,将戴权那张总是带着和善微笑的脸,映照得有些阴晴不定。

  “废物。”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重,却像两块冰,砸在了那名单膝跪地、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的鬼影首领的头顶。

  “偌大一个京城,竟连一个二十年前的小小杂役都找不到?”戴权那根总是翘着的兰花指,不再轻点茶杯,而是重重地,一下下地敲击着身旁的紫檀木茶几,“是咱家的网破了,还是你们这群鹰犬的爪子,已经钝得连只死老鼠都抓不住了?”

  巨大的压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

  鬼影首领只觉得自己的脊梁骨都在“咯咯”作响,他知道,若再无进展,自己这条命,怕是就要交代在这冰冷的地砖之上了。

  为求自保,他动用了最不愿动用的、也是最酷烈的非常规手段。

  他亲自带人,再次一头扎进了南镇抚司那间如同坟墓般的甲字号密档库。

  这一次,他不再大海捞针,而是目标明确地,翻出了当年冯渊籍贯所在地――南城烂泥巷的街坊名册,与二十年来的户籍变迁记录,逐一比对。

  一夜无眠。

  就在天亮之前,一个名字,终于从那浩如烟海的故纸堆里,被他硬生生地“抠”了出来。

  一个姓刘的老头,曾是冯渊的邻居,三年前因巷子拆迁,搬去了城西的磨盘街。

  半个时辰后,磨盘街一处破旧的杂院。

  两名鬼影一脚踹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将一个还在睡梦中、骨瘦如柴、已是风烛残年的老头,从冰冷的土炕上,如拖死狗一般拖了出来。

  刺骨的寒风中,一桶冰冷的井水兜头浇下。

  老头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可他看到的,只有几张被黑巾罩住、只露出一双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的脸。

  “说,冯渊在哪?”

  冰冷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刀子,割在他的耳膜上。

  “冯……冯渊?”老头吓得魂飞魄散,牙齿都在疯狂地打颤,“军……军爷,那……那都是二十年前的老邻居了,他……他早就搬走了啊,小老儿……小老儿真的不知道……”

  鬼影首领没有耐心听他解释。

  他对着身旁,轻轻挥了挥手。

  一根烧红的铁烙,被缓缓地,凑到了老头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前。

  那股足以将皮肉都烫熟的灼热,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我说!我说!我都说!”

  老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几乎不似人声的尖叫,一股骚臭味,自他那早已破烂的裤管下,弥漫开来。

  “冯渊那小子,不是个东西!”老头涕泗横流,语无伦次地招供着,“他……他有个要命的癖好,嗜赌如命!当年他不知从哪发了笔横财,被衙门革职后,根本没离京!整日……整日都泡在城南那家‘长乐坊’里!他还跟我们吹嘘,说自己时来运转,赌坊里的钱,够他吃一辈子!”

  这个情报,如同一道惊雷,轰然劈在了鬼影首领的头顶!

  他精神大振!

  一个与两大机密机构都有过牵连,又与地下赌场关系密切,还突然发了一笔横财的小人物!

  这“脏手套”的身份,已是板上钉钉!

  戴权听完密报,那张因焦躁而紧绷的脸,终于缓缓地,绽开了一个猎人锁定猎物时,那种特有的、冰冷而残酷的笑容。

  他那颗因毫无进展而冰冷的心,再次被一种掌控全局的狂喜所填满!

  他立刻将调查重心,从那漫无目的的人海捞针,彻底转向了对“长乐坊”这条线的深挖!

  他坚信,只要顺着这条藤,就一定能摸到冯渊背后那个惊天的大瓜!

  然而,“长乐坊”早已在十几年前的一场大火中,化为了一片废墟。

  鬼影首领亲自带人,赶到了那片早已被荒草覆盖的旧址。

  他并未放弃,而是下令,将那片废墟,掘地三尺!

  就在一片腐朽的地板夹层之中,一本被油布层层包裹、竟奇迹般保存完好的陈年账册,被翻了出来。

  账册上记录的,皆是些鸡毛蒜皮的流水账。

  鬼影首领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一页页地,翻到了最后。

  账册的最后一页,没有数字,只有一行用朱砂写就的、杀机毕露的蝇头小楷,记录着当年这家赌坊真正的幕后东家——

  金陵,薛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