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政的队伍在夜色中离开,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此时此刻,京都城内,一间府邸灯火通明。

  府中取下了挂在前头的红灯笼,换上了白色的灯笼。

  素白一片,灯火恍然。

  人人的腰间挂上了一条白色的汗巾,主子们更是穿上了连夜缝制的麻衣,停着棺材的地方,哭声不止。

  这是朱太尉的府邸。

  当朝太尉,官居一品。

  与丞相,御史大夫并称为三公,在朝中地位超然。

  虽非天潢贵胄,却也是达官贵族,仕途显达。

  若无意外,没人能给朱家子弟脸色瞧。

  但今日,朱家挂上了白帆。

  朱太尉当庭拒绝了太后的招揽,引得太后怨恨,刺客是直直的冲着他去的。

  他运气不错,被侍卫护的好好的。

  但唯一的嫡子却惨遭不测,被当场抹了脖子。

  人到老年,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朱太尉的心里并不好受,已经哭晕过去一次。

  朱二娘刚安顿好祖父,又马不停蹄的换上了粗布麻衣。

  跑到停灵的地方,为父亲哭孝。

  可才刚刚跪下,就被人大力的推了一把。

  “你还有脸过来!”

  庶弟年纪不小了,10来岁的小子有的是力气。

  一把将她掼在了地上,撑着地的手心磨破了皮。

  他咬牙切齿。

  “就是你这个害人精,平时父亲惯着你,祖父也惯着你,让你去做太子伴读,让你去参加宫中宴饮,祖父还为你得罪了太后娘娘,若不是如此,父亲怎会遭此横祸?是你害死了父亲!”

  家中姐妹都来拉他,他却谁的话都不听。

  指着朱二娘。

  “我都听人说了,这刺客是太后娘娘找来的,咱们家本就和太后娘娘颇为亲近,若不是你这个害人精,父亲不会有事,怎么你还活着,为何你还活着!”

  与一向疼爱孙女的祖父相比,父亲对于家中男子更为看重。

  他是父亲唯一的子嗣,无论嫡庶,只要父亲还在,他能得到的资源总是最好的。

  父亲甚至还在私下里答应过他,会将家族传给他。

  如今父亲没了,这个姐姐又是太子跟前的红人。

  以祖父的偏心……这家业是谁的,尚未可知。

  一想到这些,他便发自内心的悲伤,眼睛通红。

  “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不是你死?”

  “闹什么?”

  “祖父。”

  “祖父。”

  朱太尉被人搀扶着,虽面色悲伤,身上却有着常年处于高位者的从容与威严。

  仅仅只是站在那,便让人不敢放肆。

  他扇了孙子一个巴掌。

  刚才还闹腾的人,此刻却安静的不行。

  被一巴掌扇到地上,也只默默的爬起来,跪着掉眼泪。

  “这点出息。”

  朱太尉心力俱疲。

  直直的看着儿子的灵位。

  闭上眼,老泪纵横。

  这是他和老妻唯一的儿子。

  同一个家族的人也并非同一条心。

  朱太尉年纪大了,只想着平安终老,做事也以保守为主。

  年轻人却勇敢激进,妄图赌一把。

  朝廷上的反**派,朱家大郎是中心人物。

  他劝过,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主意。

  一意孤行,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

  反而还认为老年人胆小顽固。

  太子殿下今日明显早有准备,周元和安王等亲**,都被侍卫护的好好的,连一根毛都没掉。

  想到在刺客来临之时,守在自己面前,明显与一般太监不同的那个男人。

  朱太尉心头发冷。

  若今日不是二娘提醒了自己。

  自己是否也会沦落到和儿子同样的境地?

  太子殿下……心真狠啊。

  在这一刻,他恨起了所有人。

  恨太后,恨太子,恨自己,恨死去的儿子一意孤行。

  但听着女眷们压抑着的哭泣声,话语从咬紧了的牙里蹦了出来。

  “此仇,一定要报。”

  李二娘:“……那是太后娘娘,祖父,要等到陛下回来吗?”

  “等不及了。”

  朱太尉声音沙哑:“夜长梦多,谁知道他们还有多少的母子亲情,早点了结了最好。”

  太后与太子不睦。

  是个机会。

  “太子要给咱们一个交代。”

  漆黑的夜色中,声音幽幽,听的人头皮发麻。

  “咱们不能杀,就让太子来杀。”

  ……

  姜姜可不知道有人正在念叨自己,对自己抱有重大的期待。

  也不知道父皇效仿先贤,过家门而不入。

  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抱着香香软软的娘亲,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

  梦里香香的小点心长了腿,一个又一个的往她的嘴里跳。

  “93!94!95……”

  吃到100个就能突破记录了!

  千钧一发之际,母妃却突然冲了过来啪啪两个巴掌。

  把姜姜拍醒了。

  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坐在床上头发自然翘起,小脸蛋红彤彤的,一脸懵逼。

  “点心……”

  “什么点心?今天朝堂上肯定很多人等着坑你,能不能长点心?”

  “长点心?”

  某个小团子左右看。

  哪里长点心了?

  “别坐着发呆了,穿衣服。”

  秦申如穿着中衣,自己的衣裳还来不及穿,一把把姜姜捞过来,给女儿套上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裳。

  可怜的姜姜大王自以为学了武功,但那点力气在自家母妃面前不值一提。

  被母妃夹在胳肢窝里,牢牢的固定在原地,只能扑腾着双手求救。

  “娘娘,奴婢们来吧。”

  秦申如遗憾的放开了手。

  宫女们的手法轻柔又迅速,很快就伺候着自家主子穿好衣裳。

  秦申如也收拾好了,顶着黑眼圈食不知味。

  母女俩一个精神疲惫,一个容光焕发。

  姜姜疑惑:“母妃的眼睛黑黑的。”

  秦申如打了个哈欠:“还不是昨天看到那种血腥的场景,我一闭眼,脑子里都是死人,能睡得好就怪了。”

  睡得很好·姜姜颇为心虚的缩了缩脑袋。

  还好秦申如现在精神疲惫,脑子里也装不了太多东西,只是问。

  “今日上朝,他们肯定会问太后的事儿,还记得咱们昨天怎么商量的?”

  母女俩昨天晚上躺在被窝里,嘀嘀咕咕大半宿。

  姜姜被灌输了一脑子的厚黑学,此刻小脑袋还懵懵的,但还记得点头。

  姜姜:“记得,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