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分明看见她的手指动过,为何醒不来?太医院里竟是庸碌之辈。”

  面对患者家属的医闹,张太医战战兢兢,努力想着措辞。

  “这是好事,至少证明公主还是有意识的,只是睡着了而已,公主的脉搏强健有力,身体实在没什么大问题,这两日陛下或者娘娘都在公主面前说说话,或许公主就会醒过来了。”

  姜政似乎不太信,

  “你敢担保?”

  张太医:“若公主的手指真的动了,微臣,尽力而为。”

  不是他要故意推诿。

  实在是这么奇怪的病,张太医前所未见。

  这两天,他们什么方法都试过了,甚至用上了偏方,可公主就是像睡着了一般,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但要是说公主的病有多严重,她的脉搏偏偏又是强健有力的。

  太医院的同僚都说不像中毒,更像中邪。

  莫说太医院,外头的这种声音也越发多了。

  甚至有人说公主是顶不住那么好的福气,被福气给压垮了。

  张太医是不信这个的。

  但他同样觉得公主的病很蹊跷。

  甚至就连陛下说公主的手指动了这件事,太医也不敢全然相信。

  【陛下这几日的状态……不复往日理智了。】

  姜政眉心微动,抬头,面无表情的盯着张太医,看着太医们害怕的样子,努力的压抑着杀人的冲动,淡淡道。

  “滚。”

  他先是把自己的手搓热,然后熟练的捂住姜姜的脸颊,搓了搓,又抓起姜姜的手,揉了揉。

  只希望把自己的体温带给姜姜,不要让他的孩子体温变凉才好。

  姜姜昏迷了多少天,姜政就在这里陪了多少天。

  短短两天,他想了许多。

  姜政向来不信神佛,但在这两天,他甚至开始想,是否是自己从前杀孽太重,才让那些妖怪盯上了他的女儿。

  他默不作声的盯着姜姜。

  任由时间过去。

  安德胜从外头走了进来,看着这一幕,欲言又止。

  这几天,莫说是陛下,就是他们这些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秦娘娘哭晕过去一次,听说现在在屋里摆了漫天神佛的佛像,每过一个时辰就换一个拜。

  五公主陪着秦娘娘,大殿下顶了陛下的担子,在前朝处理一些紧急的事儿。

  陛下他……

  陛下未掉一滴泪,只是在这陪着公主。

  但安德胜知道,陛下的心里并不好受。

  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在现在打扰陛下。

  但前朝……

  “说。”

  姜政并未抬头,声音却传了过去。

  安德胜回过神来:“前线传来了捷报,定远将军大败隋国,隋国主仓皇而逃,定远将军乘胜追击,胜利只在须臾之间。

  定远将军传了信,请朝廷这边再给半个月的粮草,斩草除根,一举击溃隋国。”

  姜政:“给。”

  安德胜:“前朝的大臣们为了押解粮草之人吵了起来,大殿下那边……有些压不住了。”

  眼看着我国即将大胜,现在能去押解粮草,也算是能拿个板上钉钉的功劳,各方自然都想派自己的人上。

  大胜之后,还要犒赏三军,奖赏有功之士,个个都是要紧的事情。

  谁都想来咬一口。

  姜泊已经在尽量的扛事儿,但面对满朝心怀鬼胎的大臣,他压不住。

  安德胜一狠心:“……陛下,罢朝三日了,明日不能再罢朝了。”

  说着跪下,深深匍匐在地。

  姜政没回头。

  他想一直守着自己的女儿,尽自己做父亲的责任。

  但他除了是父亲,还是皇帝。

  “寡人知道。”

  极其珍稀的碰了碰姜姜的脸蛋,感受到了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姜政笑了笑。

  “传旨,吾女姜渝,承天之佑,德才兼备,宜承大统。特此册封为太子,以示皇恩。”

  他抬头,长叹一声。

  “号,元嘉。”

  元,万物始也。

  无论以后如何,他的姜姜,都是他最认可能继承大统的孩子。

  安德胜震惊的都忘了回话。

  不仅是为了那封号,还因为陛下如今册封太子的用意。

  如今满朝皆知,公主重病在床。

  不是没人讨论,公主病了,太子之位是否要拱手他人。

  但陛下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无论公主是否健康。

  姜渝,都是他心中最得意的孩子。

  是他姜政心里,最认可的皇太子。

  若是公主能度过这一关,便是名正言顺,功德圆满的太子。

  若公主未能度过……至少能以太子之礼下葬,史书工笔,都将赋予她浓墨重彩的一笔。

  安德胜只觉得心头一酸。

  陛下这是,开始接受公主有可能醒不过来的事了。

  “去传旨吧。”

  安德胜:“哎!”

  姜政又摸了摸姜姜的脸蛋,把她的两只小手小心的放进被子里,慢慢站了起来。

  他转头,看着窗边的花瓶里那只凋谢了的红梅。

  这是前日,姜姜拿来的。

  小丫头满脸的笑,说这是姜姜在梅园中找到的,开得最盛的一枝花,特地折来,给父皇关赏。

  他不认可最盛的说法,还调侃了两句。

  姜政忽然有些后悔。

  他那时,应该夸一夸那小丫头的。

  姜姜那小丫头,最喜欢别人夸她了。

  没了姜姜,谁还会惦记着给他的寝殿装点色彩呢?

  姜政忽然间往外走去。

  却不是去前朝,而是梅园。

  五公主耷拉着脑袋,算计着日子,准备来送姜渝最后一程。

  忽然间却感觉一阵黑风从自己身边吹过。

  惊愕的抬头看去,却看到了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到的一幕。

  她那不辨喜怒,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父皇,竟然在太极宫内小跑了起来。

  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都多了几分凌乱,眼下的乌青更是明显,像一阵风似的,跑去了后院。

  “父皇往后院去做什么,那有什么东西吗?”

  忽然想到后院有一口井,五公主大惊。

  就算是担心姜渝,父皇也不至于投井吧!

  她连忙追上前去。

  却忘了自己现在的小短腿根本比不上父皇的大长腿。

  人家的一步,比得上她两步。

  当她气喘吁吁的跑道后院的拱桥门时,正和父皇撞了个满怀。

  “父皇,您……您这是做什么。”

  向来严肃的父皇手里,捏着一只含苞待放的红梅。

  肩膀上,有两朵落下来的红梅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