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

  安市的刺绣业,逐渐能够喘息过来。

  各大刺绣企业从南方运输过来原材料,最多多付一些运输费,起码还能保证正常的订单,无非是本钱多了一些。

  而那些小企业,死死的抱住成亿集团的大腿,弄到一部分原材料就往成亿集团送。

  至于之前成亿集团意外烧损的那一批原材料,因为听从蒋老头的叮嘱,买了意外保险,才让成亿集团没有亏损太多。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都待在安市带孙子孙女的秦于眉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她即将退休,时间也空余了出来。

  妹妹平时也没什么事,不需要带孙子孙女的时候,她就想约妹妹一起逛逛街。

  但近来秦丛姚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三次有两次婉拒,剩下那次即便出来,看起来也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你到底出什么事了?”秦于眉心里很笃定妹妹有心事。

  秦丛姚一片淡定:“没什么事啊。”

  “你看着就不对,跟方雍吵架了?”秦于眉猜测着。

  “哪有,我俩能吵什么。我就是最近休息不好,没什么事。”

  秦丛姚并不愿意把那些事告诉姐姐。

  可她也知道,这样的事根本瞒不了多久。

  姐夫和周宴都很敏锐,时间一久,肯定能发觉近来发生的事跟方雍有关。

  陪着秦于眉逛了半天,秦丛姚回了安市的住处。

  他们在安市也购置了一处房产,在这边的时候都会住在这里。

  区域算不得特别昂贵,却也足够保护隐私。

  秦丛姚独自一人待在客厅,家里静悄悄的。

  自从上次家庭聚餐之后,方雍就回了海市,至今一次没有碰过面。

  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莫名其妙的发生了变化。

  可到现在为止,秦丛姚都没有想到方雍到底在生什么气。

  问了他也不会讲。

  要是查他,方雍怕是只会更敏感。

  但秦丛姚忍受不了这样的夫妻关系,她将电话打到了方雍的私人手机那里。

  可打了两遍都没人接,秦丛姚便不再打。

  估计方雍在忙。

  果然,过了一个多小时,方雍回拨了过来。

  “喂?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俩一起在家吃顿饭。”

  方雍听得出秦丛姚什么意思,他此时正在办公室里,掌心抵着额头,“等过段时间的吧。”

  秦丛姚很平静:“等你彻底毁了这个家之后吗?有问题我们解决问题。你不能让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失去一个家。”

  她坚持的要方雍给个理由。

  电话里,沉默那样漫长。

  “月底我回去。”方雍说。

  “好,我等你。”

  现在月中。

  秦丛姚自打那天后,开始布置家里,填满冰箱,买了许多方雍爱吃的菜,亲自将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

  仿佛生活一如过去几十年一样。

  手机屏幕顶端的日期,一天一天的变化。

  时间很快来到月底。

  外面依旧在下雪,天色漆黑,雪花成群,蔓延至车轮半截,落地却无声。

  “嗡——”

  电话响起。

  秦丛姚以为是方雍打来的,不过却是秦于眉。

  “姐?”

  电话那边,秦于眉沉默了几秒钟,“周聿和知恩出事了。”

  秦丛姚心脏猛震。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

  “他们刚刚被公关机关的人带走了。有人指证当初傅岑和吴映雪被拐走,是他们两个背地指使的。”秦于眉说。

  秦丛姚惊愕:“那件事不是早就结案了吗?跟周聿和知恩没关系的啊!”

  “那农村的几个人又冒出来,说是他们被威胁不敢说。最重要的是有个当初参与这件事的警察,亲口说知恩贿赂他,让他结案。”

  秦于眉声音越来越冷,“这件事当初,最后是方雍联系的安市警局的人结案的,就是这个警察。”

  所以,是方雍安排的?

  “丛姚。”

  门忽然被人打开。

  秦丛姚抬头看向玄关处回来的方雍。

  她对电话说:“我这边有点事,晚点我给你回。”

  说完,秦丛姚挂断了电话,起身一步步朝着方雍走过去。

  方雍面不改色,脱下带着一丝凉意的大衣。

  秦丛姚盯着他,“你把那件事重新翻出来,想强行按在周聿夫妻俩的头上?”

  “那倒没有。”

  方雍竟说了实话:“哪怕调查个三五个月,也够了。”

  可那还有什么意义?

  “你电话在响。”方雍提醒她。

  秦丛姚现在的脑袋有些空,她走过去接听。

  只听秦于眉带着哭腔,“丛姚,等云出了车祸!”

  车祸……

  怎么就这么巧?

  “怎么回事?”秦丛姚问。

  秦于眉声音发抖:“她去警局的路上跟一辆车撞到了。外面下着雪,路面太滑,对方车子不受控。”

  “人现在怎么样?你们在哪?”秦丛姚准备赶紧去医院。

  “紧急送去海市了。”秦于眉提了口气:“你不用过来,你帮我盯着点周聿知恩那边。”

  “行……”

  通话结束。

  秦丛姚缓缓看向方雍。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特别可怕的想法。

  周聿跟知恩被带走接受调查,如今有人指认,他们一时半会出不来,直到可以证明清白那天。

  关键就在于,那个指认许知恩贿赂的警察。

  他要是不松口,他们不可能出的来。

  而这个时候成亿集团群龙无首,就只剩下周等云有权利调动集团的一切事物。

  可好巧不巧的,周等云也在这个时候出了车祸。

  秦丛姚心不受控制的发冷,“等云出了车祸。”

  方雍只是看着她。

  秦丛姚咬着牙:“你干的?”

  “嗯。”

  他的应答如此平静。

  秦丛姚再也忍不住,几步冲过去,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方雍的脸上!

  光鲜辉煌多年的方雍,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脸。

  可他却不在意,“饭菜都要凉了,先吃饭。”

  秦丛姚气的胸口起起伏伏,眼底的失望伤心快要崩裂。

  方雍道:“等云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秦丛姚几乎是哭着问:“你能不能告诉我?”

  她现在只觉得无比愧对姐姐与姐夫一家。

  她的丈夫做出这种事,她怎么还有脸再见他们?

  方雍自顾自开了一瓶酒,“我答应你,只要成亿集团倒了,我就收手。”

  “为什么?”秦丛姚吼了出来:“为什么!”

  她不懂!

  她不明白!

  方雍怎么就那么恨周聿呢?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

  方雍坐下来,拿起筷子吃着菜,平静的样子让秦丛姚越发恐惧。

  但她还是逼迫自己镇定,坐到了他对面。

  “我不是恨周聿,他很尊重我这个小姨夫。这些年逢年过节,他有空都会给我打个电话。尤其前几年,我因为工作太忙,两天没睡觉昏倒,当时你在国外,周聿这孩子特意过去照顾了我两天。”

  方雍细数着过去,“这些孩子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所以呢?你就这么害他们?”

  方雍抬眸。

  这一刻,他眼底竟然没了温度,“秦丛姚我问你,六年前的夏天,在你生日的前一天,你去了哪里?”

  秦丛姚神情恍惚了一瞬,不过很快回答:“海市的一家建筑公司。”

  “嗯,六年前的事,你记得依旧很清楚。说明这件事对你很重要,是吧?”方雍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我去看望一个老朋友。”秦丛姚说。

  “丛姚。”

  方雍低着头,“在你眼里我还是三十年前那个青涩稚嫩的方雍。可三十年过去了,我都爬到这个位子了,所以你不能再把我当做**。”

  秦丛姚解释:“我是去咨询关于房子的事情。”

  方雍喝了口红酒,沉默半晌,吐出两个字:“舒涛。”

  秦丛姚双眼猛的瞪大。

  方雍语气淡到快要捕捉不到:“你的初恋。但家境一般,人也一般,所以岳父当年不同意你们在一起,逼迫你们分手,你顺从了,答应了。”

  秦丛姚很镇定:“都过去的事了。”

  “你过去的事的确跟我没关系,因为我不曾参与其中。”方雍情绪突然激动:“但你做的事的后果,是我在承担!”

  秦丛姚目光微闪,“一个无关紧要的初恋,就是你这样对待我家人的理由?”

  方雍嘲弄一笑,“我对你们家人?”

  于是,他仿佛是用尽仅剩的力气缓缓开口:——

  “我从始至终以为,是我们没有儿女缘分,我哪怕再喜欢孩子,我也接受了。所以我疼周聿,我甚至把他当做我的孩子对待!周宴走仕途,我明里暗里的托举他,给他铺路!周等云一个女孩子……”

  方雍喘了口气,“她一个女孩子,跟着她哥周聿在外面闯荡,多少人背地里搞他们,我全都压下来了!我方雍这辈子,对你们一家付出了我的所有!”

  “我工作再忙,我都得给你发个消息!你年轻的时候跟我说,总统那么忙都知道回家,这句话我记了二十多年!我累成狗我都会回家,我就怕你不高兴!”

  “可偏偏……”

  方雍笑了起来,眼泪就那么清楚的出现。

  他哑声指着自己:“可偏偏那次安市搞建设,我遇到了舒涛。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