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大唐 第九十章:义薄云天、三分元气!

小说:剑出大唐 作者:一片苏叶 更新时间:2025-04-23 07:45:20 源网站:2k小说网
  刻下西风,正一遍遍数着阶上的紫薇残瓣,数着渐深的秋。

  青衫人迈步走来,衣摆所过乱斜碎花,搅乱了秋风思绪。

  它吹向静室门旁的秦公子。

  撩起几缕青丝,叫那略显复杂的眼中波光摇晃,不自觉竖起一指搭于丹红下唇,蹙眉思索。

  青衫人越近,秦公子下唇上搭着的那一指按得更深了。

  南阳之行是出乎意料的,闻所未闻的毒煞,更有

  忽然一个能触动心境的人。

  他的气质,很独特。

  龙兴之地,果有奇人隐者吗?

  “五庄观”秦公子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念着。

  这该是一个道观的名字,可此前闻所未闻。

  “易真人!”

  杨大龙头一见来人,脑海中有一阵熟悉感,此时顾不得细想,迈步抱拳相迎:“深夜请真人下观,多有失礼。”

  “我已闻听苏堂主之事,”周奕摆了摆袖子,“其余先不谈,大龙头立时带我瞧瞧苏堂主吧。”

  “本人心下也惶恐得很,只怕没有力挽狂澜的手段。”

  丑话当然说在前头。

  杨镇接上话:“真人深夜赶赴,南阳帮上下感念恩情,苏兄弟此刻.全在天意。”

  周奕微微点头,话说明白就好。

  他迈步朝静室走,目光自然撇过杨镇身旁的‘公子’。

  这家伙俊得不像话,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陈老谋给他易容时曾开玩笑说过一句话:“如果世上有比天师更俊的公子,那么一定是漂亮女人假扮的。”

  陈老谋说的好听话,自恋的周天师觉得全对。

  “请。”

  孟得功、范乃堂两人让开道路,应羽和吕无瑕伴在吕老爷子身侧,秦公子迈步跟上杨镇。

  众人延请卧龙真人入内。

  只这个场面,在南阳郡便是头一遭。

  苏运身前,三名施展银针的医师又行针走穴,那名老医师面颊冒汗,喘着粗气细看手上银针。

  针尖乌黑,邪毒气息肉眼可见。

  老医师看了周奕一眼便移开目光,心中无有期待。

  煞毒已经养成,不再受人所控。

  只等那秦公子的真气耗尽,苏堂主必死无疑。

  老医师呆在床边,一身真气在施针时用了个七七八八,心中填满失落。

  终究是失败了

  什么样的回春妙手也无济于事,这已超过他所修医道的极限。

  他暗自摇头,看向南阳帮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本着医师本份,吴德修上前一步问道:“易真人可清楚苏堂主伤情?”

  “只听得一些,并不详尽。”

  不管能不能救人,了解的越清楚,希望便越大。

  吴老医师也不啰嗦,当下三句变两句,快而简洁的将苏运体内情况道明。

  膻中穴,煞毒作根

  周奕脑海中一道亮光划过,想到之前的安山寺僧众。

  那僧人的膻中穴本是凡穴,却被老魔硬生生劈穴成窍。

  瞅着床上躺平的汉子,心中稍有定算。

  “膻中之窍是苏堂主自己练出来的吗?”

  “是。”杨镇回道。

  周围人敏锐发现,这位易真人考虑的角度,与他们大不相同。

  吴老医师问:“这有何玄机?”

  周奕朝床边走去:“如若此窍不是苏堂主所练,窍中真气不受自己控制而气发,那么我也爱莫能助。”

  话只说到半截,众人目色大变!

  南阳帮一众老兄弟们暮气沉沉的眼神活泛起来,心脏狂跳数下。

  吴老医师凑到周奕身边,他望着手中发黑的银针:

  “难道.难道真人有法门可破煞根?”

  一大屋子高手、郡中顶尖医道大牛、他郡外援都没法搞定

  这个名头可不能随口乱接。

  既要救人让南阳帮承情,又不至于高调到让一众人物怀疑人生。

  周奕心思转动极快。

  众人见他的表情没作变化,从进来到现在一直维持那副冷静深沉模样。

  有一种叫故作高深,还有一种叫真有东西。

  易真人一开口,连那位秦公子也觉得他是后者:

  “本人深治《大禹谟》,以惟精惟一之道提炼三分元气,聚而为一,此气可破诸般罡煞。”

  三分元气?!

  秦公子在沉思,杨大龙头眼睛大亮。

  众武学前辈岂能不明白,所谓三分,想来便是人之精气神。

  惟精惟一、大禹谟

  若真有此法,定然精微已极,或许真有可能破煞根!

  周奕随口一编,众人各道神奇。

  “来两人,扶起苏堂主。”

  “我来。”孟得功与范乃堂,这左膀右臂齐齐相应。

  郡中三位医道大牛退散,东都外援秦公子旁观,杨大龙头屏住呼吸,吕重应羽吕无瑕全都瞩目!

  苏堂主被左膀右臂架着肩膀抬起,他的眼睛睁到一半,看见了那道年轻面孔。

  “散开~!”

  这一刻,易真人仿佛成了南阳帮的主人,大龙头、天魁高手齐齐后退,让外界清新气流涌入。

  苏堂主被摆成盘腿打坐的姿态。

  周奕坐到他的背后,汇聚真气,一指点背,注入苏堂主的任督二脉之中。

  顺着经络行气,加上之前吴老医师讲述。

  片刻之间,他已经搞清楚了苏堂主的症状。

  有安山寺僧人那个例子,心中多少有点把握。

  苏堂主的经脉被一股真气封住,这股真气虽被煞毒蚕食消耗,却极具韧性,非是高明先天真气无法办到。

  先在背部第三胸椎棘突下将真气注入身柱穴。

  周奕第一次与苏堂主体内的煞毒正面碰上。

  双方真气相抗!

  这是周老研究狂人的伟大成果,与周天师《老子随意治经》所得的一场交锋。

  煞毒的气势明显更大,在苏运的体内浩浩荡荡朝‘三分元气’杀来。

  但是

  周奕有种脚踢老叹幼儿园的古怪感觉,煞毒就像是一团火,疯狂涌向大海。

  刺啦刺啦

  毒煞被周奕的真气一碰,遇到了克星。

  散,不断的消散!

  一方量大而杂,一方纯度过高。

  身柱穴上的毒煞,很快被清理干净!

  此穴亦关乎人体热寒,故而范乃堂与孟得功感触最深。

  二人对视一眼,兀自一愣,只觉苏运肩膀发烫。

  这时缕缕赤色煞烟蒸腾,浮细而上,将四人笼罩其中。

  身柱、神道、灵台、至阳~!

  片刻之间,一直到督脉第七胸椎,毒煞尽除。

  大龙头等人又惊又喜。

  他们如何看不出这是毒煞被破的景象。

  易真人的真气如此了得,竟真能破魔门老怪的毒煞!

  起初这任督二脉的煞毒,他们凭借真气也能化解。

  但一个多月过去,煞毒越养越烈。

  在场众人,可就束手无策了。

  惟精惟一,三分元气,可破诸般罡煞,这话半点吹嘘也没有。

  这时大家看到易真人‘额头冒汗’,晓得他破煞辛苦。

  周奕足够低调,他控制速度,连破八大穴道中积攒的毒煞后,便盘腿收功打坐,一言不发。

  没有出声,也没有人去打扰。

  苏运再次躺下时,他原本半睁的眼睛已全部睁开。

  带着沉沉疲惫,侧目去看那个正将他从阴间拉回来的高人。

  吴老医师摆手,示意他不要乱动。

  接着又对他的身体做了简单探查,这次可以确信,南阳帮抓到的不是稻草,而是一方木筏。

  了不起,了不起啊。

  吴老医师瞥了青衫人一眼,心中还有一层顾虑。

  经络中余毒能解,可膻中穴的煞根怎么办。

  他想出声询问,又怕打扰,只在心中焦急,反复念叨。

  南阳帮其余人的心情差不多,不敢高兴太早。

  唯有秦公子是个例外,总用眼神去打量那气质不凡的青年。

  三分元气?

  江湖上怎么多出了这些奇异法门。

  更有一层,秦公子觉得,这青年隐隐像是一个漩涡,总会把人的目光吸过去。

  只道是自己心志不坚,突遇奇异之人,心生好奇。

  大约两炷香后,闭目的易真人又睁开眼睛。

  这一次.

  苏运背部朝外,面朝周奕。

  在众人紧张的视线中,他一指点向了苏运的膻中穴。

  此地的煞毒要远比经脉中的余毒精纯,难怪拔除不得。

  不得不佩服这帮老魔,竟有如此创造力。

  周奕尝试了一下,内心一宽,感觉这事成了。

  窍中煞根纵然棘手,他依然能处理。

  不过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煞根遇到他的真气后,竟然开始气发。

  随后沿着真气行进,顺指尖少商穴反冲入他的体内!

  变故骤降,周奕心惊之下赶紧撤手,吴老医师站得最近,瞧得真真切切。

  “易真人!”

  老医师声音颤抖,看向周奕的表情全然变了。

  一种作为医者发自内心的敬佩挡也挡不住。

  “怎么回事?!”

  杨镇吓了一跳,抢步上来望这闭目不言的青衫人。

  吴德修是南阳医界最顶层的人物,他祖先乃是魏晋时的吴普,师承华佗,修《吴普本草》,精通赤白二术。

  他的眼力,寻常人哪能比肩?

  众人知其身份,当下只见吴老医师极是动容:

  “易真人他.他以身为媒,自种煞根,行改天换地之法,交梭膻中,把苏堂主窍穴中的极致煞毒吸入自己体内,再行镇压。”

  “此法.”

  “稍有丁点差池,易真人便也活不成了!”

  杨大龙头瞪大眼睛,南阳帮众人听罢无不心颤。

  躺在床上面色转好的苏运差点就要翻身而起,纳头便拜。

  原来

  易真人之前不说话,便是决定用这种方法来救人。

  众人这才恍然。

  秦公子的心跳快了一拍,不禁往前一步,眼眸中倒映着那张布满森森黑气的脸。

  若不知情由,恐怕要以为这是什么修炼精纯魔功的魔门人物。

  此刻看去,只觉他浑身正道光辉流转,乃是奇人中义士。

  只见易真人身体颤抖,鬓角发丝淌出汗水,窍中煞根何其棘手,三分元气还能奏效吗?

  众人捏着拳头,微微屏住呼吸,心中暗暗祈祷。

  不多时,瞧见他面上黑气转淡,呼吸由急而缓,杨镇面露喜色。

  周奕睁开双眼,第一时间看向吴德修老人,只觉与这位老医师一见如故。

  吴德修拱手道:“常言道医者仁心,如今真人当面,老朽过往的一点仁心已算不得什么了。”

  周奕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疲倦:

  “我今在此,也算医者,仁心无关乎大小。”

  吴德修默默点头,杨大龙头叹道:“怎能叫真人涉险,若真人有碍,我杨镇无地自容!”

  周奕平静一笑:“要说冒险,也是我被诸位义气所染,人之别情,最伤肺腑。不想见诸位失望,这才有此冲动。”

  杨镇、孟得功、范乃堂三人被这话戳进肺腑。

  孟得功恨不得去庭院中摇那棵自己种下的紫薇花树,再送易真人一场秋庭雪。

  有的人交往一辈子都难贴心,有的人说一句话便知能做朋友兄弟。

  大家第一次见面,可看周奕的目光,已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苏堂主情况如何?”吴老医师问。

  “幸不辱命,叫我拔去一部分煞根,只是窍中煞毒委实凶悍,我险些着道,只可分而行之,逐步祛除。”

  周奕已足够低调,吴老医师却叹:“何等神奇的手段。”

  “不愧是卧龙岗奇人,这下苏堂主有救了。”

  周奕不再回话,只道:“我需要静养调息,劳烦大龙头给我一间静室。”

  “易真人随我来。”

  杨镇亲自引路,带周奕去了一个颇为雅致的小院。

  哪怕是之前那位秦公子,也没有这份待遇。

  “苏兄弟,感觉好些了吗?”孟得功一脸关心。

  苏运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他的脸恢复了一丝红润之色。

  南阳帮众松了一口气,一个个面露喜色。

  不出意外,苏兄弟命算是保住了。

  周奕不在此处,这南阳帮的左膀右臂又去感谢应羽和吕无瑕。

  两个小辈惊喜交加,生平第一次被南阳帮高手这样重视。

  他二人虽然没有出真气内力,可若不是他们,旁人也不晓得卧龙山上有这么一号奇人。

  此时见苏运情况稳定,便又好奇询问他们怎样认识的。

  吕无瑕与应羽这才说的更详尽,你一言我一语,将在赊旗茶楼碰见一位执阴阳旗幡道人的事情如数说来。

  接着便是任老太爷诈尸,易道长七催烛火,以及后续千里送家书一事。

  这些事又离奇,又叫人赞叹。

  却叫他们看清了这位奇人的风采人品,一时间心中反复念叨,相逢恨晚之情愈发浓烈。

  知道周奕安居五庄观后,孟得功与范乃堂高兴得很。

  卧龙岗离郡城不远,以后可以多打交道。

  待苏运伤愈,必要登门拜谢,大摆酒宴。

  这才算礼数周全。

  秦公子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在东都碰见的江湖事不少,却远不及此处新鲜。

  举步出门,又看秋月庭砌,目过花树。

  紫薇枝上残红犹缀,如美人褪妆。

  脑海中忽又出现那道青衫人影,他不仅从月洞中走出,还像是闯入自己心神一般。

  一时青影徘徊,眼中迷乱。

  这是心神有失的迹象。

  怎么回事?

  玉面公子眉色有变,抿着朱唇,像是被削去了三分空灵之气。

  帮派静室内,另一位青衫公子也皱着眉头。

  周奕从闭目到睁目,接着又合上双眼。

  果然不错

  自己的膻中**,竟多缕缕煞气。

  这些煞气并未呈现煞毒状态,像是被提炼过一般,比苏运窍中煞根更显精纯。

  当然量也是大大削减。

  它在体内温顺无比,顺着气发随心而动。

  完全变成了他的一股异种气劲。

  这对吗?

  周奕摸着下巴寻思,下次大帝他们再开会,自己是不是也该站在一口棺材上,与他们一道研究道心种魔大法?

  毕竟这是在南阳帮内,周奕只是稍微研究一下。

  反复确认这股真气在膻中**不会作怪,这才心安。

  将今晚发生的事前前后后过一遍,除了那个大概率女扮男装的家伙外,其余都无问题。

  以杨大龙头的性格,这份恩情可不算轻。

  未来一不小心暴露天师身份,恐怕他也难将寒心话说出口。

  虽然小小算计了南阳帮,周奕也问心无愧。

  毕竟,他真的把人救活了.

  海沙帮狮王被大帝修剪后第三十七日。

  这一天,南阳帮内一扫前段时日的阴霾之气。

  经过五庄观主拼死拼活、尽心竭力的舍命救治,南阳帮第四号人物右手剑苏运总算脱离危险。

  膻中**的煞根,被彻底拔除。

  这位义薄云天的易真人,已成了南阳帮炙手可热的人物。

  杨大龙头已下令,南阳帮上下近六千帮众,见到这位易真人不可有半分冒犯,否则以帮规论处。

  未时,周奕将最后一道煞气炼入膻中穴,总算大功告成。

  这邪恶阴毒的煞气除了当作异种真气外,还能有什么用?

  真想找大帝他们问问。

  短短数日,周奕没摸清楚。

  不过,现在算是多了一个阴人手段。

  一旦把这玩意打到对手体内,尤其是膻中穴,那可是苏运级别的体验。

  将气理顺之后,周奕打开门。

  外界忽然有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人并未收着步子,周奕听得真切。

  脚步声穿过走廊,入了庭院,那一身白色长衫随风拂扬,极为飘逸。

  正是那位秦公子,他手中端着个茶盘,看来是从帮中管事手上接过来的。

  周奕微微眯眼,忽然笑道:“怎敢劳烦秦姑娘送茶。”

  这一声“秦姑娘”顿时叫她顿了一步。

  她原本说话时空灵得很,被他这么一搞,自然沾上烟火情绪。

  “杨龙头看破不点破,易道兄怎这样唐突呢。”

  这庭院中央筑一小亭,四柱朱漆,顶覆青瓦,檐角悬着铜铃。

  庭中亦植紫薇一株,虬枝覆亭,绛英缀叶。

  秦姑娘摆袖拂去亭中石桌上的落花残瓣,搁茶盘于其上,这时有风路过,檐角清响泠然。

  周奕迎了上去:“秦姑娘莫怪,易某行走江湖,总是惹事,都怪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就说什么。”

  秦姑娘开始倒茶:“那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自然是易道人,俗名早就忘了,不知秦姑娘怎么称呼呢?”

  秦姑娘闻言不由笑了:“道兄藏话的本事尤胜那神奇的三分元气,小女子叫秦川。”

  秦川,秦川.

  周奕一听这名字,心中翻江倒海,微微朝她一瞥,只觉仙姿玉骨空灵之气更浓。

  连倒茶姿态都有种出尘美感,真是没法想象。

  没错了.

  用这个名字,还有这种仙姿

  只能是慈航静斋的圣女,师妃暄。

  在心中念叨几声“三池大师”,压下所有杂绪。

  周奕看破了圣女的底细,却没让她瞧出破绽。

  遇见这位,他也没什么怕的。

  一来是圣女脾气甚好,不会乱杀人,二来她追求真理也不碍自己的事。

  总之我也不是魔门中人,与慈航静斋不算敌对。

  周奕接过茶,道了一声谢,“秦姑娘寻易某人,可是有什么要事?”

  “我前日去了一趟五庄观,只觉易道兄身份不简单。”

  “而且”

  师妃暄的眸子凝在周奕脸上:“易道兄已将我认出来了。”

  周奕摇头:“我只认识秦姑娘,师妃暄我自然是不认得的。”

  师妃暄动人一笑:“道兄果没说谎,心中藏不住话。我很好奇,道兄是怎看出妃暄的身份?”

  “我有个好友叫鸦道人,他有个弟子叫潘师正,这位师侄与宁散人多有接触,秦姑娘明白了吧。”

  周奕说的全是真话。

  圣女到底是不及天师机灵,自己将天师没说出来的部分脑补上来。

  甚至关于大禹谟的信息,都从潘师正一系身上寻到根脚。

  这足以证明,眼前这位是纯正的道门中人。

  忽然,她淡雅清艳的玉容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浅笑:“妃暄与潘道兄算是同辈。”

  “没关系,各论各的。”

  周奕喝了一口茶水:“当然,你要喊我师叔我也不介意,人总有老的时候,也不怕被喊老。”

  师妃暄也不生气,毕竟他说的是“秦师侄”,反倒觉得他说话有趣。

  在东都时,可没碰到过这般道人。

  “易道兄能否满足妃暄的好奇呢?”

  周奕迎上她的目光,师妃暄注视着他的眼睛,没从其中察觉到任何波动。

  这位说话略显轻佻的道兄,内里是个心志极为坚毅之人。

  “这份好奇大可不必,我只不过是江湖上一蓬浮萍,挣扎求生于乱世,哪里值得重视。”

  师妃暄深看了他一眼,圣女有自己的矜持,不再追问。

  “今次受杨大龙头之邀来到南阳,没出上几分力,道兄出手挽救苏堂主,妃暄也感心安。此番打搅,既是想认识道兄,又为告别。”

  “另外,还有一事相告。”

  “秦姑娘请说。”

  师妃暄道:“阴后已至南阳。”

  周奕心下一惊,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杨大龙头准备大摆宴席,道兄该婉言谢绝,以免惹得阴后留意,招至灾祸。”

  “多谢相告。”

  周奕还在思考,师妃暄已起身告辞。

  将她送出院落时,周奕的目光并未流连在那快要消失的动人背影上,而是斟酌阴后之事。

  一旦阴后找上门,除了纳头便拜,口称宗尊,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他却没有注意到.

  那在月洞快要消失的仙踪,竟驻足回眸。

  师妃暄张着丹红小口轻呼一口气,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位道兄身上有股吸引她的气质。

  还是远离为好。

  脑海中初见时的花雨青衫,像是很难抹去。

  师妃暄朝大龙头告辞,准备回慈航静斋静修.

  ……

  傍晚,梅坞巷中,陈老谋一见周奕,立刻道一声恭喜。

  “天师给了南阳帮这样大的恩情,就算身份暴露,也不用担心没法在南阳立足。”

  陈老谋话罢见周奕一言不发,心道不妙。

  不会是惦记上次的肥鸭吧?

  “陈老,现在有一件事要办,这事极为危险,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陈老谋坐了下来,“请说。”

  周奕压低声音,徐徐讲述。

  陈老谋听罢,面色大变。

  迟疑了一下,朝周奕再看一眼:

  “算计阴后,此事太过疯狂!”

  “能办吗?”

  陈老谋来回踱步,把心一横:“办了。”

  周奕笑了:“好兄弟!以后你过世,我来给你出黑念经。”

  “说点吉利话吧,”陈老谋没心情开玩笑,“一想到那是魔门宗尊,我现在都想换一条裤子。”

  忽然又道:

  “倘若我倒大霉死了,你给我挑一口大红色棺椁,我晚上诈尸,找你叙旧。”

  “好说,好说。”

  周奕不提闲话:“阴后来此多半是冲着义庄去的,我要驱虎吞狼,把义庄这个威胁从身边撵走。”

  “你派遣精干之人散布消息,之后把这些人全部遣走,让他们顺水路直去江都寻卜老兄。”

  “这不用你教,”陈老谋有点暴躁,“对了,你这消息靠谱吗?”

  “阴后的行踪,你是怎么知晓的?”

  周奕轻叩着茶桌,悠悠道:“慈航圣女被我魅力所折,温声细语相告。”

  陈老谋见他不是开玩笑,不由摇头:“圣女没救了,不该遇上你。”

  周奕皱眉:“说的那么严重,我又没辜负过哪家姑娘。”

  陈老谋呵呵一声:“正有人打听你呢。”

  周奕想到鲲帮背后的势力,目中一亮:“难道是小凤凰?”

  陈老谋并不答话,忽然面色肃穆,看来是又想起阴后之事。

  周奕告辞离开,去到城内一家小酒坊,那是太平道场的产业。

  叫他们回观中传递消息。

  接着,他返回大龙头府上。

  虽然将大摆宴席这事推去了,却答应了连续十天的家宴。

  所谓“家宴”,自然是南阳帮核心人物。

  杨镇、范乃堂、孟得功,恢复行动的苏运,还有六位长老,包括天魁派的吕重老爷子。

  借着这次机会,之后在南阳郡的一切行动,都不用担心被本地势力欺负了。

  似湍江派那般找茬,不可能再出现。

  于南阳一地,靠人面关系算是能站得住脚。

  本该心安,却因为阴后这档子事,周奕晚上也难睡好。

  他一直惦记着城内消息

  ……

  海沙帮狮王被大帝修剪后第四十六日。

  南阳郡城西南。

  黄昏时分,霞色浸浓,松梢宛如火燃。

  黑石义庄中,正在开棺的周老叹听到外边一阵松涛声大响,他正欲开棺,忽然立在院中一动不动。

  身旁背着独脚铜人的魔门宗师亦是如此。

  几位高手各都闪身出现在风火墙上。

  原本是八道身影,这时只剩下五道。

  宫装女子、大帝、周老叹、尤鸟倦,还有一位矮胖人,他们齐齐盯着松林方向。

  三道丽影,正在松林上移动。

  最前方那人速度极迅,眨眼之间,已站在一株高松之上。

  她像是没有半分重量,轻轻踩着被西风所晃的松针。

  见她衣饰素淡雅丽,脸庞深藏重纱之下,正迎风而立。

  来到她身边的风像是大了许多,衣衫袖袍,飘飞狂舞,可身下松针却一动不动,这画面当真诡异难测。

  重纱下的一个眼神,便叫风火墙的魔门宗师也深感不适。

  云长老、霞长老出现在重纱女人身后,微笑望着风火墙上的人。

  丁大帝、周老叹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老叹扬声道:“阴后法驾,有何贵干?”

  云长老却道:“怎么只有你们五人,剩下的邪极宗高手呢?”

  尤鸟倦发出难听至极的声音:“自然在义庄之内,你走上前,便能看到。”

  云长老没理会他的话,忽然问:“当代邪帝在何处?”

  “宗尊已至,请邪帝现身一见吧。”

  闻听此言,周老叹等人快速用眼神交互。

  丁大帝用阴森的声音说道:“圣帝岂是你们想见就见,阴后请回吧。”

  就在这时

  一阵诡异的空间塌陷之感萦绕在义庄四周,风声、松林声、虫鸣鸟叫全都消失!

  洒向义庄的夕阳,似乎都瞬间暗淡。

  “既然邪帝不在,你们将天魔策最高之秘留下,便可以走了。”

  漠然语气响彻在五人耳际。

  “阴后,你什么意思?”

  周老叹冷哼一声:“阴癸派又不是我圣门共尊,又有什么资格取看两派六道的典籍?”

  “难道其余各派各道已听从阴癸派号令了吗?”

  “我看不尽然吧。”

  尤鸟倦冷笑:“你当真有把握吃定我们?”

  他冷冷威胁:“今日只要阴后敢动手,便与我圣极宗结下死仇。如今圣帝归来,你可要考虑后果。”

  “哦?那是什么样的后果?”

  阴后淡淡一笑,忽然伸手,风火墙上的五人瞬间感觉到一股恐怖至极的吸扯之力,正要将他们拉向松林。

  随着那修长的手轻轻转动。

  空间塌陷之感越来越强烈!

  几人如何不知,这已不是天魔大法空间篇,而是迈向第十七层的解体篇!

  此时虽能抵御,心中却忌惮无比。

  这便是魔门八大高手首座的功力!

  她已将天魔大法练到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出神入化的境界!

  “阴后.你当真要如此吗?!”

  周老叹怒气翻涌,他此生最痛恨旁人在他搞武学研究的时候打扰。

  可眼前之人,却是想杀也没法杀掉。

  今日之辱,他日定要偿还!

  祝玉妍的声音还是没有波动:“给你们五息,交出道心种魔秘卷。”

  云长老与霞长老已准备动手。

  这时尤鸟倦看向她们身后,忽然惊喊:“石之轩!”

  刹那间,天魔大法出现空隙。

  风火墙的五人齐齐打出一掌,又在同一时间朝后爆退,沿着不同方向奔逃!

  阴后冷眸如电,天魔劲力化去掌力,继而魔影迅疾而动,朝着尤鸟倦追去。

  那尤鸟倦头也不回,用逆行派绝顶轻功顺逆遁行大法,发足劲力亡命飞逃。

  二人冲入林莽,速度快得难以想象。

  云长老与霞长老追了一阵,竟失去了他们的踪影。

  “宗尊生气了,本想给邪帝一个面子,没打算下死手,这尤鸟倦非要自己找死。”

  霞长老停了下来。

  云长老却谨慎道:“沿着痕迹继续追,别停在这里。万一邪帝这时候回来,宗尊不在,我俩也要逃命。”

  她话罢已追了上去。

  霞长老一想大有道理,她也不想单独面对邪帝

  夕阳落下,晚间雾气甚浓。

  黑石义庄内,两道矮胖身影,一位宫装女子去而复返。

  金环真道:“何必要冒险回来?”

  “欸,这些家当用得趁手,不能丢。”

  周老叹扛起一个巨大的朱红色棺材:“祝玉妍这个老妖婆,今**我挪窝,等我大法练成,必然报仇。”

  另外一个矮胖人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哼,已大有进展,你再骗一些高手过来,我需要更多经文典籍,这会加快进度。”

  矮胖人应了一声。

  金环真抖动宫裙:“这地方已经暴露,不能再回来了。”

  “烧了!”

  周老叹道:“烧掉它,账记在阴癸派身上,现在我便是阴癸派债主,迟早找他们清算。”

  “丁九重呢,要不要联系他?”

  “暂且不用,他几日没杀蒲山公营的人,等他杀上一阵自会找来。”

  周老叹道:“同样是毁家之仇,我能体会。”

  他又表达赞誉:“我邪极宗有仇报仇,丁师兄这一点倒是不赖,等他剪下李密的狗头,那一定爽快至极。”

  “走吧,走吧!你啰嗦的要死。”

  那矮胖人吐槽一句。

  周老叹将朱红色的棺材打开,朝里面看了看,内有一个身量极高之人。

  正是那日与他们一道研究大法的顶尖高手。

  周老叹冷冷一笑:“还妄图带走本宗秘卷,真是找死,这可是阴后也求而不得的真妙之学。”

  “不过这家伙是个重要材料,有极大用处。”

  很快,黑石义庄燃起大火。

  三人扛着一口大棺材,朝着湍水上游、食人魔朱粲领地而去

  ……

  南阳郡城,阳兴会内。

  季亦农一夜未眠,第二日晌午,他收到一条消息。

  黑石义庄大火!

  那个邪极宗的恐怖魔窟,就这样被毁掉了。

  在城内其他势力迷惑时,季亦农却激动无比,他清楚知道发生过什么。

  这种知晓江湖大秘的感觉,叫他有种凌驾他人的错觉。

  不多时.

  他就知道这并非什么好事,云长老回来了。

  望着这个年轻的老妖婆,季亦农惶恐问道:“长老,宗尊何时驾临?”

  “已经走了。”

  季亦农听罢,又是失望又是松了一口气。

  云长老忽然皱着眉头,提醒一声:“你小心一点。”

  “这次我们没见到邪帝,却与邪极宗的人动手,你可不要把自己暴露了,否则邪帝找你麻烦,宗尊可不在南阳。”

  季亦农后背冒汗,连连应诺。

  还是江湖古话说的对,知道的秘密越多越危险。

  “长老,我有一事要报。”

  “什么事?”

  季亦农道:“杨镇手下的老人苏运身受重伤,本无从医治,现在却被一位五庄观的道人治好了。”

  “道门中人?”

  “是。”

  云长老揉了揉额头,感觉有点头疼:“你可以查一查,但最好不要节外生枝,邪极宗的事还没有解决。”

  “另外,宗尊叫你调查,搞清楚南阳城内散布道心种魔大法的源头在何处。”

  “遵命。”

  “我要去襄阳一趟,城内的事你自行做主吧。”

  季亦农应了一声,云长老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黑石义庄的事情解决,湍江派倒台,得在城内重新起势。

  季亦农顾不上睡觉,出门叫上帮派马车一路朝东,奔着朝水帮、荆山派方向去了

  南阳郡城大道上。

  周奕坐在一个馄饨摊位前吃馄饨,他望着来来往往的马车,想到才入城的那几日。

  当时好多帮派旗帜都不认识。

  现在有名有姓的,全都了然于胸,也算是半个本地人。

  比如

  方才一驾豪华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周奕不仅认出那是阳兴会标志,还认出从马车内探出半张脸的季亦农。

  这家伙,欠了他十家铺子。

  有了这层债务关系,印象极是深刻。

  吃饱喝足,周奕又买上几只熟鸭,光明正大朝城西而去。

  还是阴后有实力,义庄中那样多高手,竟直接把人家的窝给烧了。

  已经向陈老谋反复确认几遍,散布消息的人连夜去往江都。

  毕竟靠贩消息吃饭,巴陵帮被杨镇赶走,鲲帮少了这个对头,阳兴会的人不够专业,很难查到陈老谋手下的精锐。

  现在与南阳帮、天魁派这两家势力交好,黑石义庄的威胁暂去。

  周奕感觉压在胸口上的那块大石头没了,整个人都轻快不少。

  接下来把道场各方面经营好,在南阳会越过越踏实。

  他提着熟鸭,一路哼着不知名小调出了城。

  时序暮秋,四野苍莽。平畴尽处,衰草连天。

  本是萧飒凄凉之景,但周奕心情好,便觉暮秋几多野趣。

  朝卧龙山方向,一路野菊丛畔,素瓣承露,犹抱清芳。

  周奕从路边摘了几朵野菊花,正要发诗兴,日光照耀,一点红芒在远处的黄茅丛中一闪而过。

  要不是他感官敏锐,绝难发现。

  他轻咦一声上前查探,果有发现!

  草丛中.竟有一柄火红色长剑。

  正待细看,见地上痕迹越来越乱,野菊被人踏过,沿迹而寻,一路来到白河之畔。

  周奕朝远处一瞧,再端详手中长剑。

  这时皱眉走了上去。

  只见一名曲线玲珑的少女仰躺在河边,

  她双目闭紧,生死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