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一天的东西对她冲击有点大,步昭意甚至不知晚上该如何面对霍晏清。

  她还没有收拾好心情。

  此刻她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拨弄着窗棂上的木纹,目光却透过半开的窗缝,望向院外那条幽暗的小径。

  ——他快回来了……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微微加速。

  她想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被这人给骗了!

  粮商和码头上的苦力,这可是天差地别的身份!

  门扉轻响,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她迅速收敛神色,转身时面上已挂上温婉的笑意。

  “回来了?”

  她轻声问,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他袖口沾染的灰尘。

  那不是码头搬运的痕迹,更像是……粮仓里的细碎谷壳?

  霍晏清挑了挑眉,看着人温柔一笑,这几**早回家惯了,忽的看见娘子还有些不习惯。

  他“嗯”了一声,将手中提着的油纸包递给步昭意:

  “路过街口,买了些蜜饯。”

  步昭意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触到他指腹上粗糙的茧。

  这应该是常年执笔、翻账本留下的痕迹,而非扛麻袋磨出的厚皮!

  她竟然忽略了这么多的细节!

  步昭意暗暗咬唇,心中懊恼,但还想继续的试探!

  她垂下眼睫,笑意不减:“今日码头活计累吗?”

  “尚可。”

  霍晏清简短回答,目光却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他有些不好意思,想着今日和暗阁阁主说报复沈萧两家时扯的谎言,他就有点心虚。

  他本能的想回避。

  步昭意故意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去倒茶,背对着他时,嘴角微微抿紧。

  霍晏清也在试探她!

  茶水温热,雾气氤氲,她递给他时,指尖微颤,像是无意,又像是刻意。

  霍晏清接过,指节轻轻擦过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又各自错开。

  屋内一时静谧,只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他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步昭意低头抿了一口茶,茶香清苦,却掩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真的很尴尬。

  忽然不知道怎么和面前人相处了。

  今晚的饭菜依旧简单,一碟素菜,两碗稀粥,还有几块硬得能硌牙的粗面饼。

  她小口小口地咽着,余光却瞥见霍晏清面不改色地啃完了整块饼,甚至把碗底最后一粒米都刮干净了。

  装得还挺像……

  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能有实力买走京城半数粮食的人大商人,白日里装模作样地在码头扛麻袋,晚上回来还得亲自生火做饭,就为了陪她演这一出“贫**夫妻”的戏码。

  这人还真是让人没法说。

  心里那点对他欺骗的怨恨,忽然也淡了些。

  就也挺不容易的。

  夜色渐深,破旧的茅草屋里,油灯早已熄灭,只剩下窗外漏进的几缕月光,隐约勾勒出屋内简陋的轮廓。

  步昭意躺在床榻内侧,背对着霍晏清,睁着眼睛盯着斑驳的土墙,毫无睡意。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步昭意浑身一僵,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霍晏清翻了个身,手臂撑在她身侧,微微支起上半身,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娘子怎么还没睡?”

  吃饭时霍晏清就觉察面前的人不对,所以夜深人静时,他特地询问。

  虽然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他不想让娘子憋在心里。

  也不是很想从别人口中得到消息。

  例如萧逸的嘴……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后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嗯。”

  她含糊应了一声,转过身来,准备当面答:“你……”

  话音戛然而止。

  月光透过窗缝,正好落在他半敞的衣襟上。

  粗布麻衣不知何时松开了系带,露出一片蜜色的胸膛,胸膛上还有红色的梅花。

  她错开视线刚好看到上面赫然横亘着几道狰狞的伤疤,最新的一道还泛着未愈的淡粉色。

  步昭意瞳孔骤缩。

  这些泛着岁月的伤痕,虽然已经痊愈,但是,依旧是有痕迹。

  而那淡粉色的伤痕她太熟悉了——

  是箭伤,那天清点货物时,他丢自己时受的伤!

  前几日她竟从未察觉。

  只是沉溺在美色中……

  她突然想起白日里在暗阁听到的消息。

  漕运导致的缺衣少食,让西北军度过了一个悲惨的冬天,而更多的将士为了保家卫国,和外族人殊死搏斗。

  又冷又饿,饥寒交迫,还要抛头颅洒热血。

  步昭意的喉头猛地哽住。

  霍晏清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身,手忙脚乱地去拢衣襟,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

  他罕见地有些慌乱,现在天色还没有黑,能顺着光线看到他胸膛的痕迹!

  真是百密一疏!

  步昭意一把按住他的手,月光下,她看见自己的指尖在发抖。

  “霍晏清。”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每日……去码头扛麻袋了,真的好辛苦,下次不要给我带蜜饯了。”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睛:“别哭。”

  步昭意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倒不是因为面前人,而是想起那个冬天无数将士的哀嚎。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在作痛。

  霍晏清抱着小娘子,心里像是抹了蜜般的甜。

  这样关心他的人也只有小娘子。

  能娶到这样的娘子,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不过看着娘子哭,他也泛着疼,愧疚感也升了上来。

  他并没有扛麻袋,而是每日坐在破船上披着奏折。

  娘子才是真的辛苦,为了补贴这个家,堂堂的千金大小姐去给人算账……

  “没事的,娘子多吃些,我干活时才有动力。”

  “赚钱就是给娘子花的,过冬不用着急,眼下咱们手头也是有些积蓄的,我不会娘子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