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温禾被黑影吓了一跳,猛的从床上蹦了起来,拿起用稻草填充的枕头就砸了过去。

  只见一双深邃的眼睛,正凝视着他。

  借着摇曳的烛火,温禾这才看清楚面前之人是谁。

  “殿,啊陛下。”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了面前这个满脸寒气的人,正是李世民。

  “你怎么来了?”

  “高阳县子睡的可还好啊,要不要朕叫人来侍奉你?”李世民含笑着走来,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温禾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陛下!”

  温禾突然喊了一声,李世民脚下一顿,眯着眼睛望着他。

  “那个啥,我可以解释的。”

  温禾知道,他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本想着回来睡一觉,如果李世民派人来叫他,他就进宫面圣。

  可没想到一觉竟然睡到了现在,更没想到的是,李世民没让高月来叫他,反而自己来了。

  李世民目露凶光,赫然从身后拿出了一条藤鞭来。

  还别说,这条藤鞭温禾看着眼熟。

  好像就是他平日里抽李泰的那条。

  “好,你解释,朕听你说,为何回长安不来宫中,为何一个人在这睡大觉,为何假传旨意筑京观,你一一为朕解释。”

  李世民步步紧逼。

  温禾拽着被子连忙缩到角落里。

  “陛下,我这是怕打扰你办公事,京观那件事,主要是为了给你扬名的,真的,你信我啊。”

  这李二突然袭击。

  要不是打不过他,温禾肯定上去拼了。

  “哼!”

  李世民脸色骤然一变,拿着藤鞭隔着空气挥动一下,响亮的鞭挞声,顿时让温禾身躯一震。

  ‘这李二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陛下,那个大胜了,我们还差点抓到颉利了。”

  温禾连连眨着眼,想要转移李世民的注意力。

  他也不知道这李二究竟较什么劲,他又不是领兵大将,回来进什么宫啊。

  “哼,不用你复述,朕知道的。”

  李世民没好气的在床榻边上坐下,随手将藤鞭扔到一旁。

  “你这竖子也知道怕!”

  “那玩意打人疼。”

  “是嘛,可是你好像经常用来打青雀啊。”

  “额……教不严,师之惰。”

  “那朕这是,子不教父之过!”

  李世民一瞪,温禾怂了。

  只敢在心里嘀咕道:‘你个李二,你还想当我爸,想的美……不对,岳父也是父,可你也没将李丽质嫁给我啊。’

  “听说你随李靖冲阵了?”李世民转头,打量着温禾,看他四肢健在,还能在这嬉皮笑脸的,暗自松了口气。

  当初听说李靖冲阵追杀时还带着温禾,他便大骂“胡闹”。

  一个十岁的孩子……也不对,这竖子那体内的灵魂,只怕和朕差不多了。

  “李县公执意要带我去,想来应该是要我传话给陛下吧,不是他不想追击颉利,也不是他没能活抓颉利,而是颉利太狡猾了。”

  这也是温禾后来想到的。

  李靖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带他一同上阵。

  他应该是担心,没能抓住颉利,会被李世民误解。

  以为他养寇自重。

  “连你都看出来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李世民摇了摇头。

  “是啊……额,不对,什么叫做连我都看出来了。”温禾无语。

  他这方面很不敏锐吗?

  好像是有一点,那还不是因为他之前没接触过。

  要不然,他早就考公去了。

  “李药师啊,还是不信任朕……你说,待他归来,朕封他为代国公如何?”

  李二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温禾诧异,他的意见很重要吗?

  不过很快温禾便明白了,这不是询问,而是李世民需要一个理由。

  “原本的历史上,李靖消灭**厥后,你才封的他代国公,擢升为尚书右仆射,再后来他攻破吐谷浑后,又升为卫国公,世袭罔替。”

  温禾自然不可能为李世民做决定,他能做的,便是将后世的历史告诉他。

  而且这段之前他好像也说过了吧。

  “朕知道。”李世民声音有些低沉。

  “其实以李靖的功绩,早就应该是国公了,奈何父皇还记得当年的事,可朕也担心,若是封赏过盛,未来君臣之间会有嫌隙。”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温禾。

  好似不单单是在说李靖。

  “咳,李靖日后肯定是会再建功的,但你也可以先压压嘛,比如那个尚书右仆射,现在不是宇文士及嘛,那就先不给李靖嘛。”

  温禾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说着李靖的事。

  李世民见状,抬手就冲着他的脑袋来了一巴掌。

  “此事朕知道。”

  “你知道就知道,打我作甚!”温禾**头,咬着后槽牙不忿道。

  李世民横眉瞪眼的看过去,他知道温禾是故意避开不谈,这才动手给了他一掌。

  不过他也收了力,否则就凭借他的力气,温禾不可能坐着说话。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此番也不错,神臂弩、火药,还有望远镜,李靖在信中对你是赞不绝口,若是旁人单单凭借此,擢升一二级的爵位不成问题。”

  温禾知道他这么说,自己肯定是升不了爵位了。

  既然如此,不如用这些功劳换一些实际点的东西。

  “陛下,你知道的,我这个人高风亮节,什么都不贪的,其实我有个小小的要求,要不……”

  “所以朕决定。”

  李世民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在温禾错愕的目光下,继续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在长安也无根基,无父无母,也无师长,所以朕打算……”

  “陛下,你别说你要收我作义子啊!”

  温禾想起刚才李世民说的“养不教、父之过”,他顿时头皮发麻。

  就说李二怎么可能说错话呢。

  “你个竖子,就是想认朕作义父,朕也不许!”

  古代的义子也是有继承权的,当然了,这要在嫡子和庶子都死光的情况下。

  不过李世民怎么可能会给温禾一点机会。

  他没好气的继续说道。

  “朕是说,给你赐个字,寻常人家都要等到弱冠才由师长赐字,但你根基薄弱,又已经是开国县子了,若是无字,恐遭人笑话。”

  这话倒是没错。

  这个时代,一般有爵位或者官身的人,不管有没有行冠礼,都会提前取字。

  就比如李承乾字高明,李泰字惠褒,不过后者现在还没取字,只有李渊给他取的小字青雀。

  温禾摸了摸下巴,沉吟了片刻,抬头期待的望着李世民:“那陛下给我取啥字啊?”

  以李世民的文采,一定是那种惊天动地,能够被后世传唱的。

  在他的期待下,李世民悠悠开口。

  “《尚书序》云:唐叔得禾,异亩同颖,王命归周公於东,作《归禾》,周公得命禾,旅天子命,作《嘉禾》。”

  “孔传:异亩同颖,天下和同之象。疏:后世同颖之禾,遂名嘉禾,由此。”

  额……

  温禾挠着头。

  他连《尚书序》都没读过,所以听着这一段,感觉云山雾绕的。

  “所以呢?”

  “所以朕为你取字,嘉颖。”

  温嘉颖?

  “这听的不像男人的名字啊。”

  温禾愕然,怎么取了个字,女里女气的。

  “胡言乱语,嘉颖者,嘉禾之穗,神芝发其异色,灵苗擢其嘉颖,此乃前晋,王嘉所作的《拾遗记·炎帝神农》,让你多读经典,你却不学无术!”

  温禾确实没看过这本书。

  但他却能感受到,这两个字,是李世民对他的期望。

  “会不会重了些?”

  温禾有些心虚。

  “不重。”李世民一副不容质疑的态度,温禾无奈,只能接受了。

  “不过,想来取字的都是师长,朕这无名无分的,若是贸然给你取字,恐遭人非议。”

  “额,所以呢?”

  温禾忽然有些糊涂了。

  这李世民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

  等等!

  温禾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李世民不认他做义子,但还想着让做他爹,那好像就只有一种办法了。

  “你觉得丽质如何?”李世民突然问了一句。

  温禾愣住了。

  忽然有一种愿望成真的不切实际的感觉。

  “还,还可以。”

  他压制着内心的喜悦,故作平静的点了点头。

  “什么叫还可以!”李世民不满的哼了一声。

  “就这吧,朕将丽质下嫁于你,待她及笄后,你与她便成婚。”

  他不等温禾开口,便下了决定。

  李世民担心温禾犯浑,趁着他话还没说完,就拒绝了。

  他哪里知道,此刻的温禾心中的激动:“保命符到手了!”

  虽然娶李丽质也值得让人高兴,但更让温禾喜悦的是,他算是拿到一半的免死金牌了。

  等日后李承乾登基,那他的地位可就不仅仅是帝师了。

  更是他的妹夫……额,怎么感觉地位好像变低了。

  不过算了,毕竟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的。

  那三小只,难道真的敢把他当妹夫?

  他还不抽死他们。

  “你可愿意?”李世民问道。

  温禾闻言,强行压着内心的喜悦,故作矜持道:“这事,要不要问问丽质和皇后的意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观音婢已经同意了。”

  “其实我这个人还是比较赞同自由……对,陛下说的对。”

  温禾话才说到一半,就感觉到李世民那凌冽的目光。

  “唉,陛下如此看重我,真叫臣感激涕零啊。”他强行揉了揉眼睛,可惜没有弄出一滴眼泪了。

  看他这做戏的模样,李世民毫不客气的冲他的脑袋来了一掌。

  “你要真的是感激涕零,那就好好的做事,你那个沤肥可能赶上明年春种?”

  他忽然将话题一转,温禾也不演戏了,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一件事情。

  “比起沤肥,是不是应该先解决旱灾的事,关内和陕西一带贞观元年春会闹旱灾,然后便是饥荒,旱灾的时候,正是蝗虫繁殖的时候,若是等它们长大了,到时候可就是铺天盖地了。”

  这事,之前在玄武门的时候温禾就和李世民说过。

  也不知道他安排下去了没有。

  “此事朕已经让玄龄他们去做了,前几日正好大雨,渭水上涨,如今修渠引水正是时候,对了,你们后世可有什么简便的引水之法?”

  温禾提起此事,李世民便随便问了。

  “有啊。”

  温禾一笑:“龙骨……哦,这东西汉朝就有了,筒车,对,水转筒车,之前我在会州的时候就想到了,正好还可以借这东西来造纸。”

  “哦?”

  要不是温禾提起,李世民也都快忘记造纸这件事情了。

  他眼前一亮,忽然冷笑道。

  “最近朕正好有件事要和那些人谈谈,你这造出的纸,可否助朕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