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单……”

  看着自己记录下来的名字,许敬宗忽然感觉自己的后槽牙有些疼。

  柴兆报出的这些人的名字如果递交上去,六部定然会迎来一次大清洗。

  看到这些名字后,就连温禾都有些诧异。

  这些名单上不乏有世家和士族出身的,

  他想不通,这些人家中殷实,可以说是吃穿不愁,却还要伸手去掠夺穷苦人的钱。

  “都该杀!”

  温禾一拳重重的砸在桌案上。

  一旁的许敬宗被他吓了一跳。

  “不至于,小郎君,咱大唐律法没有如此严苛。”他干干的笑了两声,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

  ‘温禾这杀性竟如此大,难怪陛下要让他到百骑来,唉。’

  区区一个京兆统军府便揪出了这么多来,天下十道数百州府,又不知道会牵扯到多少人。

  原以为只不过是和上次民部类似的贪污案的许敬宗,如今有些坐蜡了。

  因为他在这名单上,看到了不少他往日的一些好友和同乡。

  温禾睨了许敬宗一眼,虽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但从他的表情中,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他不怪老许有别的想法,除非是圣人,否则谁没有私心。

  如果这份名单上有他认识的,他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徇私。

  “将这些人都锁起来,我去找陛下,老许你带他们回百骑。”

  既然许敬宗为难,温禾便将这件事情揽下来。

  反正以他的身份,即便是有人记恨他,也无济于事。

  只要李世民还活着,下一任皇帝是李承乾,那他就可无忧。

  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带着小柔出海去。

  但这件事情,他若是不做,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嘉颖啊,唉,罢了,你去吧。”

  许敬宗本想叫住他,可一想起他的脾气,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他离开了。

  张文啸见状,带着十几个百骑护前往护送温禾。

  就在温禾出发没多久,便看到高月带着几名禁军前来。

  “陛下去葛家庄了,让奴婢在此等候县子。”

  “没回宫?”

  温禾还以为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李世民一怒之下会回宫去。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执意要去葛家庄。

  高月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

  “陛下虽然龙颜大怒,可心中还是挂念着葛家庄的收成,那毕竟也是关系到天下黎民的事。”

  他这是在感慨李世民太辛苦了?

  温禾不禁失笑,和他寒暄了一番,便带着人前往葛家庄了。

  与此同时。

  葛家庄内。

  “这就是温禾之前的住所?”

  站在一处简陋的农家小院前,李世民意外的看着面前那四面透风的屋子。

  篱笆墙倒了一半,里面屋子的夯土墙垮了三分之一,屋顶上的茅草有一部分早就不知所踪。

  这若是下一场雨,整栋屋子顷刻间都会倒塌。

  李世民沉默的站在那。

  带着他来此的里正,不禁有些错愕。

  他不知道李世民的身份,只以为他是温禾的那个亲戚。

  “这温禾和他妹妹倒也算是幸运的,据说被长安的亲戚接过去过好日子的,诶,贵人你们莫非就是他在长安的亲戚?”

  里正早就注意到,这些人衣着华贵。

  要不然,他之前也不会答应来带路。

  特别是身旁这个看起来英武非凡的人,出手特别阔绰。

  只叫他带了路,便给了一贯钱。

  “某是他的岳父。”

  “哎呦,原来如此啊,那温禾还真是走运了。”里正心中大吃一惊。

  心里羡慕嫉妒。

  这温禾是走了什么运道,竟然能入赘到这样的富贵人家去。

  虽说赘婿让人看不起,可至少日后能衣食无忧了。

  一旁的长孙无忌闻言暗自嗤笑了一声,他一扭头却发现李世民眼中露出几分伤悲。

  他上前几步说道。

  “郎君,温小郎君如今托了您的福气,如今可谓是衣食无忧了。”

  “某想的不是温禾,而是这天下如他一般的少年,唉。”

  看着温禾以前住的破烂屋子。

  李世民便不禁想到那些和他一样遭遇的人。

  温禾确实走运了,他拥有来自后世的记忆,所以入了他的眼,从此平步青云。

  可那些平凡人家的呢?

  在之前那个老者的村子,他便看到了好几个,父母不在的孤儿。

  那些孩子的父亲都战死沙场,他们的母亲要么另嫁抛下他们,要么干脆跑回娘家去。

  或者是病死的。

  长孙无忌闻言,不禁错愕。

  这种事情太多了,即便是陛下有心,也不可能改变。

  朝廷可没有这么多钱。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他身后却有一个人,有了答案。

  “李郎君,天下之大,黎民之多,若是想改变非一朝一夕可得,还是要靠朝廷和陛下勤勉持政才是。”

  李世民不用回头,便知道说话的人是魏征。

  也就只有他敢在这个时候出头了。

  “玄成说的在理。”

  李世民点了点头。

  一旁的里正看着觉得一头雾水。

  这伙人到底是什么人啊,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谈论朝政。

  “将此地收拾一番,某今日便在这里住下了。”

  “不可啊!”

  李世民话才说完,长孙无忌便激动的阻止道:“郎君身份尊贵,怎可在此地过夜,反正时辰还早,不如回长安吧。”

  “不必了,某就在这等温禾。”

  李世民否决道。

  温禾去了这么久,这让李世民心里有些不安。

  整整三个多时辰,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李世民便有了几分猜测。

  “这就是你家呀?”

  马车上,李恪撩开车帘望着外头。

  温柔托着下巴看着外面,眼中有几分的落寞:“屋子还是塌了,那顶子,阿兄之前说要修的,也没有修。”

  之前长安下了几场大雨,温柔猜测应该就是那段时间塌掉的。

  她之前离开的时候,篱笆墙和屋子的外墙还好好的。

  李恪回头,看着她伤心的模样,不由愣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认真的望着温柔承诺道:“等我长大了,就帮你在这修一个漂亮的院落。”

  温柔闻言,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望着他。

  “嗯。”

  “汉王殿下,温小娘,陛下请你们过去。”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一个内侍走了过来。

  为了安全,所以刚才李世民并没有让他们下车。

  随行的禁军已经将周围打探完了,正好也快到饭点了,所以李世民这才叫人来请。

  李恪先下了马车,扶着温柔的小手。

  “这是?”

  看到这一幕,不少人眼中都闪烁过怪异的光芒。

  “汉王殿下好似和温小娘走的很近啊。”

  有人特意凑到长孙无忌的身旁,压着声音问道。

  如今温禾的身份地位虽然不显。

  可皇帝陛下对他可是极其重视。

  日后他的地位可想而知,那自然而然,温柔日后的婚事便会受到不少关注。

  长孙无忌睨了说话的人一眼,压着声音回道:“陛下已经看重雍州苏氏,尔等无需紧张。”

  说罢,他轻哼了一声。

  这些人看起来好似是在打探李恪和温柔的事情。

  实际上他们更担心的是,会再出现一个他。

  所以他才会如此不悦。

  前头温柔带着李世民在周围参观着。

  其实就是一些杂乱的物件,几面夯土墙罢了。

  根本没有什么好看的。

  李泰和李佑早就无聊的打着哈欠。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

  众人不由得回头看去。

  此刻外头早就有禁军隐藏在暗处,若是有人骑马而来,定然会被阻拦。

  而此人竟然畅通无阻。

  那便说明,他定然是朝中之人。

  李世民拿出望远镜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当他看到温禾的时候,原本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了。

  “李伯伯怎么了?”

  之前李恪提醒过温柔,不要称呼皇帝为陛下。

  所以温柔该才叫了声李伯伯。

  “无妨,是你阿兄来了,你先和三郎去用饭,伯伯与你阿兄有要事商议。”

  “诶,温禾来了?”

  还没离开的里正诧异道,踮着脚朝着外头望去。

  “刚才葛二回来,说温禾能帮着解决个葛老三家里的事,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葛老三,那葛老三家发生了什么事?”

  李世民闻言,不禁蹙起了眉头。

  一旁的李恪见状,便拉住温柔的衣袖,先带她离开了。

  里正闻言,看着李世民的目光顿时一亮。

  “是啊,您可是长安城内的贵人,温禾说能解决,那您肯定比他厉害吧。”

  李世民不禁失笑,但也点了点头:“这话说的倒是没错,那竖子能解决的事,某自然行。”

  “唉,那葛老三也是个可怜的,两个儿子都去了会州,一个活着回来了,还有一个留在了那,可这统军府那边,却都没有将军饷发下来,他那二儿子啊,如今都快二十了,连找婆**钱都没有。”

  院子内的那些人面色骤然大变,宇文士及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李世民。

  兵部侍郎卢承庆的双腿都软了,连忙找了个地方撑着,这才没失态。

  他现在只想找个借口快点回长安去。

  今天这件事情实在太惊心动魄了。

  方才去了那老者的村子,所见的不是残疾的军士,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虽然皇帝陛下并没有说他什么。

  但他能预料到,这一次回长安,他这检校兵部侍郎,只怕是待不下去了。

  “子余啊。”

  李世民忽然唤了他一声。

  子余是他的字。

  他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郎君,在下在。”

  “记得不久前,你曾经和某说过,前隋与前晋之乱,天下纷乱让人口凋零,今日所见所闻,你有何感想?”

  李世民淡淡的问了一句。

  周围的人都不禁深吸一口凉气。

  没有人幸灾乐祸,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殃及池鱼。

  “在下以为,当重罚之!”

  这个时候卢承庆已经顾不得别人了,他出身卢家,必须为自己和家族的利益考虑。

  “嗯,不错,当重罚之。”

  李世民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便让随行的内侍搬来一张胡凳。

  众人见状,都不禁忐忑起来。

  他们都知道,李世民这是在等温禾到来。

  在场唯一不明所以的,也就只有那个里正了。

  没多久,温禾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院子外头。

  “这是谁把我家给拆了?”

  看到原主曾经的家,已经不成模样了,温禾不禁大吃一惊。

  他好歹在这里也住了一段时间,也有几分感情了。

  没想到这才离开半年,这家便快成废墟了。

  “哎呦,温禾啊。”

  那里正看到他,当即热情的迎了上去。

  “你那位?”

  “我葛大兵啊,你们这的里正,你不记得了?”那里正来到温禾的马前,殷勤的为他牵住了缰绳。

  望着跟随在温禾身后的那些士兵,他心里不禁羡慕道:“这温禾还真的是出息了,身边竟然连护卫都有了,这些人骑的马,少说也要十几贯吧。”

  他却不知道,这可是禁苑养的马,一匹至少要一百多贯。

  “葛大兵?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你之前带着齐王府管家来我家要债的?”

  温禾记起来了。

  可葛大兵却错愕了。

  他自己反倒是忘记这件事了。

  想着来献媚的,却忘记当时齐王府的管事找不到路,是他亲自带的路。

  “误会,都是误会,小人当时也是被威胁的。”葛大兵笑着连忙解释着。

  但温禾此刻却没有时间给他翻旧账,他让百骑将他抱下马,径直去找李世民。

  那葛大兵想着上前讨好,却被张文啸挡在外头:“再进一步,死!”

  明晃晃的横刀出鞘,寒芒吓的葛大兵顿时面无血色。

  “他欺负过你?”

  温禾走到李世民跟前的时候,后者瞧了一眼葛大兵问道。

  “都是以前的事了。”

  “小柔好像不认得他?”

  “当时我怕小柔有危险,就将她关到屋里了,她不知道……陛下,之前都是小事,这才是大事。”

  葛大兵不过就是个小人物,温禾压根都没放在心上。

  他从袖子里面拿出一份卷轴来。

  就在这时。

  在场至少有七八道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这是什么?”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却没有接过温禾手中的卷轴。

  “这是京兆统军府从武德六年至今贪墨的罪证,一共为七十六万三千六百二十五贯,仅柴兆所供述的牵扯官员,便有二十六位,其中还有三位国公、两位宗室。”

  “好啊好啊,七十六万三千六百二十五贯,朕的国库都快空了吧。”

  李世民不怒反笑,目光扫在在场诸公。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