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宣读完了,请温县子领旨吧。”

  高月望着面前满脸错愕的温禾,笑脸盈盈的递上了圣旨。

  “不是,刑部是怎么回事,还有怎么突然升官了,陛下他不罚我了?”

  看到他这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高月便忍俊不禁。

  “县子说的哪里话,陛下如此重视你,怎么可能舍得贬你呢,之前在立政殿说的那些话,都只是为了考验你。”

  “考验?用那些人的命?那陛下还不如拿点真金白银出来实在些。”温禾翻了个白眼。

  高月失笑,将圣旨塞到了温禾的手中。

  “县子莫要埋怨了,陛下也是为了你好,这圣旨啊,您还是接着吧,这次可不能再抗旨了。”

  之前在立政殿的时候,高月是真的为温禾捏了一把冷汗。

  自从皇帝陛下登基以来,还真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大胆的抗旨。

  哪怕是魏征,似乎也不敢如此。

  “好吧好吧,那微臣遵旨。”

  温禾象征性的行了个礼,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高月不知道,自从温禾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等着李世民的这道旨意。

  他知道在立政殿的时候,李世民说的那些话,一定是在试探他。

  以李二的性格,怎么可能做的出这种事情。

  不过李二给他升官,又让他兼任刑部主事,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等高月走后,温禾打开圣旨,扫了一眼。

  “六部之中我任职三部了,这李二到底要干嘛?”

  他隐隐感觉李世民这么做肯定有什么目的,但是又猜不出来。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温禾摇了摇头,将圣旨收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温禾便去了百骑,召集人马前往民部。

  长孙无忌正准备去两仪殿,一出门,赫然发现百骑的人将民部围起来了。

  “温嘉颖你这是作甚!”

  长孙无忌大怒。

  之前百骑包围民部,他当时还不是民部的人,可如今温禾明知道他是民部侍郎,事先竟然未向他禀告一声。

  “长孙侍郎,行公事的时候称职务,这可是你教某的。”

  长孙无忌眼眸一缩,正要发怒,却见温禾悠悠的下了马车,从袖子里面拿出了圣旨来。

  众人见状,纷纷行礼。

  “奉旨调查军饷贪墨案,民部所有官员皆要过问,所有账簿封存。”

  “放肆,陛下的旨意,明明是让民部协同,民部之事老夫会处理,无需百骑代劳!”

  长孙无忌凝视着温禾,被袖子掩盖的双手紧握成了拳头。

  温禾望着他,收起了圣旨,轻笑了一声:“既然长孙侍郎如此说,那民部的调查便有劳您了,下官告辞。”

  退了?

  就连长孙无忌都没想到,温禾竟然答应的如此干脆。

  他还以为,至少要有一番争执。

  一直到温禾回到马车上,长孙无忌都有些不敢相信。

  以为是温禾耍的什么诡计。

  直到他和百骑的一行人离开后,长孙无忌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侍郎,高阳县子是何意啊,莫不是特意来示威的?”

  一名郎中诧异的问道。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他想做什么,只要老夫在此,他便不能在民部放肆。”

  “至于查账之事,尔等需得尽心尽力,莫要出现任何纰漏,以免让那竖子抓住什么把柄。”

  郎中闻言,连忙行礼应道:“请侍郎放心,下官等一定尽心尽力。”

  “嗯,好生去做。”

  长孙无忌拍了拍那郎中的肩膀,后者顿时喜出望外。

  恨不得跪下给他磕个头。

  与此同时。

  在前往兵部的路上。

  许敬宗和黄春特意下马,进了温禾的车厢内。

  “嘉颖啊,你刚才那是作甚,难道真的不查民部了?”

  要说温禾怂了,许敬宗是一百个不相信。

  真是如此,那他就不是温禾了。

  “老许啊,你觉得有长孙无忌在,民部的那些人会配合吗?”温禾笑着问道。

  “不会。”回答的是黄春。

  “长孙侍郎或许在陛下和那些重臣面前,会显卑微,但在我们面前,他定然是强硬的。”

  许敬宗闻言,也点了点头。

  之前温禾说要来民部的时候,他也有些担心。

  之前百骑和民部起冲突,虽然陛下偏袒百骑,但那是因为当时的民部主事人是裴矩。

  可如今是长孙无忌。

  许敬宗怕事情闹大了,日后不好收拾了。

  “所以说,不能强着来,那便另辟蹊径,我们先去兵部查账,若是查的比民部的快,到时候陛下会怎么想?”

  温禾笑着,给他们二人都倒了杯茶。

  二人道了谢后,都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只见许敬宗开口说道:“陛下定然会觉得民部有意隐瞒,到时候一定会明旨让百骑介入。”

  “可县子如何保证我们能查的比民部快?”黄春问道。

  温禾笑而不语。

  还是一旁的许敬宗说道:“之前嘉颖家中那内贼不正是他查出来的,他那新式的记账方式,民部可不会。”

  那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百骑内早就传开了。

  黄春这才想起来,顿时眼冒亮光。

  原来温禾是给长孙无忌挖了一个坑啊。

  “某不禁有些期待,到时候看到长孙侍郎的错愕了。”

  他们自然也知晓,民部之前只派了几个主事去和温禾学,结果连他府门都没有进去的事。

  那次分明就是长孙无忌怠慢了温禾。

  这次就让他吃个大亏。

  百骑到达兵部时。

  外头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见过许参军、黄监视、温参事,下官是新任兵部库部司郎中陈规,奉尚书命,在此等候。”

  来的是个中年人,留着山羊胡,穿着绿色的圆领长袍。

  论职位,温禾是兵部主事,百骑参事也不过是从七品下的官职。

  理当是对方的下官。

  而且他还特意提及了自己是新任的兵部库部司郎中,这其中的意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必如此多礼了,你虽然是新任的,但亦要配合,本官是不会徇私的。”许敬宗摆起了官谱。

  温禾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上前行了礼:“见过陈郎中。”

  “不敢不敢,高阳县子折煞某了。”

  陈规陪着笑,连忙避开来。

  “代国公走之前交代下官了,兵部自下而上全力配合高阳县子,若是有人不服,请县子无需留颜面,将其拿下便可。”

  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

  李靖这算是给了温禾一个很大的面子了。

  比起长孙无忌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温禾自然不能驳了他的这个脸面,随即便对百骑说道:“一会进去的时候,不要打搅正常的办公,封锁兵部后,也不得对人恶语相向,听见了吗?”

  “喏!”

  众人应声。

  随即百骑分为两队。

  一队封锁兵部的出入口,另一队进入兵部进行探查。

  温禾与许敬宗、黄春二人,也随即朝着兵部内走去。

  “许参军、黄监事、高阳县子有礼了。”

  刚刚进门,三人就遇到了卢承庆以及兵部的另一位侍郎。

  也是温禾的熟人,秦王府一系的吕世衡。

  在历史上本该早就死去的他,如今成为了兵部侍郎。

  算是温禾来到大唐后,第一个改变了命运的人。

  不过这二位如今可没有什么叙旧的心思。

  “原来是卢侍郎、吕侍郎啊,久违了。”许敬宗笑脸盈盈的上去和他见了礼。

  黄春隔着一段距离点了点头。

  他是内侍,本就不该和外朝的臣子有太多的接触。

  何况如今情况特殊。

  “卢侍郎,吕侍郎有礼了。”温禾也见了礼。

  “有劳两位侍郎,将兵部从武德五年开始,所有的账簿都拿出来,接下来,直到百骑调查清楚前,兵部所有人,包括小吏、仆役都禁止出入。”

  温禾说道。

  “若是公事该怎么办?”吕世衡蹙着眉头问道。

  对于百骑进入兵部,他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

  但奈何这件事情的源头,就出自兵部,而且李靖走之前还特意交代了,所以他们也只能配合了。

  何况温禾和许敬宗都是出自秦王府的,至于那黄春,之前也是陛下的身边人。

  想来应该不会太为难他们吧。

  “自然会有百骑的人帮忙,请侍郎放心。”温禾含笑道。

  随后,温禾便请卢承庆帮他找了个公廨,所有的账目除了百骑外,任何人都不能过手。

  “唉,感觉给自己接了一个麻烦事啊。”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账簿,以及外头还在不断送进来的,温禾只觉得头大。

  “这次事情结束后,一定要让陛下给我放假几个月,睡眠不足以后长不高的。”

  温禾嘟囔了几句。

  许敬宗和黄春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笑个屁,开始吧,张文啸拿我的算盘来。”

  “喏。”

  外头正在监督搬运账簿的张文啸,跑了进来,从包裹里面拿出了算盘。

  “让独孤谌、武元庆和武元爽都进来负责抄写。”

  百骑中识字率不高,这三个世家子弟倒是变成了难得的人才了。

  三人得到命令后,都是一脸郁郁的。

  可是被温禾一人踢了一脚后,都老实下来了。

  一连五天,除了上厕所,其余吃饭睡觉温禾都在这间公廨里面。

  兵部的人也都不能回家。

  “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事啊?”

  “唉,家中都写信来询问情况了,某想回信,他们竟然不许。”

  “这高阳县子如此大张旗鼓,莫不是故意要让兵部难堪?”

  那些官吏都有些不耐烦了。

  虽然这几天饮食都没有受到影响,可这住的实在不舒服。

  几乎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

  “这账簿好像少了不少,某刚才去问过了,像是要查到今年的了。”

  在一旁正喝茶的卢承庆,突然提了一嘴,然后抬头看向吕世衡。

  后者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不过查账而已。”

  就在这时,只见那间公廨的大门打开。

  独孤谌带着两个人走了出来,这几日都没洗脸的他,脸色显的有些苍白,发髻也是乱糟糟的。

  绑在上面的头巾,都有些松了。

  “库部主事方知瀚、刘卫全,进来!”

  人群中,两个身穿青色圆领袍的官员面色顿时一变。

  周围人赫然向他们投去了目光。

  而在外头守候的百骑,也握住了横刀,盯着他们。

  二人强装镇定的走了出来。

  “本官在此。”

  “进去。”独孤谌这纨绔睥睨的扫了二人一眼,随即指着身后的公廨。

  那敞开的大门,好似一张虎口一般。

  二人哆哆嗦嗦的走了进去。

  只见温禾、许敬宗、黄春三人,面带疲惫的坐在那,喝着刚刚泡好的茶。

  “方知瀚,武德八年入兵部库部司任职主事,负责武库日常巡视。”

  “刘卫全,武德七年入兵部库部司任职主事,负责府兵登记造册。”

  张文啸报着二人的履历。

  温禾将茶杯放下,从左侧拿出了一份账簿来。

  “别紧张,就是问问话,某只是想问问你们,从武德七年开始,每年空缺的六千人,他们的军饷是进了谁的腰包啊?”

  “启禀上差,某只是负责巡视武库,兵员登记之事某一概不知,前任库部司郎中,也从未和下官说起过此事。”

  方知瀚连忙行礼辩解。

  而他身旁的刘卫全闻言,顿时慌了,愤怒的指着他:“你是不知道兵员的事,可你虚报了折损。”

  “可是绢布甲?”温禾又问了一句。

  方知瀚愕然的抬眸,他绝望的望着温禾,缓慢辩解道:“此事下官是听从郑郎中的命令,是他将绢布甲拆了去卖的,下官,下官,只,只拿了,只拿了……”

  “尔等真是胆大包天!”黄春大怒,将茶杯重重的砸在桌案上。

  绢布甲是绢布一类纺织品制成的铠甲,它结构比较轻巧,外形美观,但没有防御能力。

  所以不能用于实战只能作为武将平时服饰或仪仗用的装束。

  平常也用不到,一般只有大典的时候,才会让禁军用上。

  “拿下。”

  温禾一声令下,百骑动手,将这二人压下。

  “上差,下官,下官检举啊,是前任库部司郎中郑方,是他,是他啊。”

  那二人慌忙的叫喊着。

  温禾轻笑一声:“可愿作证?”

  “愿意,愿意。”

  二人连忙点头。

  温禾见状,随即给张文啸打了个眼色:“去询问郑方的住址,将人带来。”

  “喏!”

  张文啸赫然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头那些兵部的官员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几个百骑凶神恶煞的离开了。

  紧接着就见独孤谌走了进去,过了好一会才出来。

  “驾部的两位主事有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