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康有一瞬间的失神。

  竟然是这样吗?

  他一直以为妻主待他冷淡,是因为他以权势压迫她给自己当赘妻。

  唐慈沉声道:“这不可能,乐康身边有那么多护卫,那巫雪琪要是靠近了,一定会被发现。”

  端王:“事过留痕,总有破绽,别忘了,她可是当年的探花。”

  “而且,”端王细长的双眸微微眯起,“锦衣卫追杀唐芷这事确实蹊跷,更别说,锦衣卫还在秘密监视唐蒲。”

  “殿下,褚红求见。”

  沙哑的声音响起,神出鬼没的银发女子出现在端王身后。

  “让她进来。”

  褚红单膝跪地:“禀殿下,下面的人来报,唐大公子家的管事说他不久前出门了,去向未知,归期不定。”

  “巫大人家的管事则说,巫大人早在去年八月已经出门游历了,也不知去向何处,何时归来。”

  安静。

  室内所有人都一片安静。

  端王:“知道了,退下吧。”

  褚红抱拳退下。

  端王缓缓转动手串:“找不到唐蒲就算了……巫大人去年便离开了京城……唐家主不知道吗?”

  巫雪琪去年就不见了。

  唐芷说的话无从对证。

  但无从对证本身也是一种信息。

  唐乐康嘴唇翕动,他的目光从茫然的唐芷,移向沉默的唐慈,最后看向坐在上首一脸平静的端王:“是……是陛下动的手吗?”

  端王一脸平静地回视他,平静地问:“你当年为什么不亲眼看着那个孩子下葬?”

  唐乐康紧抿着唇,沉默不说话。

  端王点点头,她看着唐乐康,平静地端起一旁的茶盏,一把摔在唐芷脚下。

  猛然响起的“哗啦”声吓得唐芷抬手挡脸,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飞溅的碎瓷片划过她的脚踝、手臂,留下一道道血痕。

  端王起身,走到唐芷身边,脚下踩过的碎瓷片瞬息间化为齑粉。

  她一把拎起唐芷的后衣领,毫不留情将人从椅子上甩了下来。

  唐芷再次惊恐地尖叫一声,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端王面上依旧一片平静,平静得令人不寒而栗。她抓住唐芷的头发,将人从地上提起,然后狠狠地撞向地面。

  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伴着清脆的撞击声。

  唐芷只第一下发出一声痛呼,紧接着她便死死咬着唇,把闷哼咽在喉咙里,任由鲜血从额头渗出,染红地面。

  端王的爆发没有一点预兆,动作过于干脆利落,唐乐康一时反应不及,只怔怔地看着。

  直到看到刺目的红色,近六十岁的人瞳孔一缩,身体猛然窜起,他双膝跪地,展开手臂护住唐芷:“殿下!殿下!别这样……别这样!”

  他直视端王,眼眸猩红:“她是你亲妹妹!”

  唐芷脑子一懵,牙齿一松,露出被咬破的唇角,鲜血从她嘴角溢出。

  端王眼也不眨,继续砸着唐芷的头。

  刺鼻的血腥味在空中蔓延,唐芷几近昏厥。

  唐慈微阖着眼,红木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沉声道:“殿下,够了。”

  端王抓着人又撞了一次,这才停手。

  她起身,拍了拍袖口,拂去上面的灰尘,取出手帕,仔细擦拭自己的指尖。

  “子幽……子幽?你怎么样?”

  唐乐康连忙扶起唐芷的肩,去捧她的脸。

  唐芷重重喘着气,她侧过头朝端王望去。

  端王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她垂眸看她,如同俯视蝼蚁。

  ——如果你是我,你也不会希望她活着的,对吧?

  方才……方才她也是这个表情吗?

  唐芷颤抖起来。

  这么多年来,长姐的存在如同一座大山横亘在她心头,而对她真正的长姐来说,自己的存在不过是对方从袖口拂下的灰尘,指尖的一点血迹。

  端王擦拭完手指,将手帕轻飘飘扔在唐芷脸上,抬头用指尖掠过两边的头发,她一点点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也一点点按压下自己的情绪。

  唐乐康开口:“殿下,为子幽叫个大夫吧。”

  他仔细检查过唐芷的伤口,知道端王手下留情了,发红的眼眶渐渐平复。

  他知道,端王方才是在发泄对自己的不满,她不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动手,这才对唐芷动手,杀鸡儆猴。

  唐乐康闭目深吸一口气:“殿下,我不会再心软了,无论是对妻……对巫大人,还是对唐蒲。”

  这两人都是他所爱之人,现在大概率在皇帝手中,端王是在提醒他,若干年前犯的错不能再犯一次。

  端王这才看向一边的侍从:“去请大夫来。”

  侍从点头退下。

  唐芷迟钝地看向退下的侍从,再转动眼珠看向周围的侍从,皆垂头不语,车厢里为她处理伤口叫秋露的侍女也如这些人一般沉默。

  ……都被毒哑了吗?

  唐慈问:“殿下打算怎么做?现在我们已经暴露了。”

  房内再次安静下来,一种压抑的情绪在空中默默涌动。

  端王沉思良久,缓缓道:“这么多年来,母皇一直对我有所怀疑,尤其是昀姐儿出生后。”

  昀姐儿是端王的长女。

  “不过我们一直很小心,母皇从未找到过证据……现在,她有了,唐云,她的存在就是证据。”

  “我和母皇之间,现在不过是明牌罢了。但是,事情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

  端王目光落在一旁的银发女子身上。

  她正百无聊赖地扣着案几玩,她掰下一角红木块,再把红木块凑到缺口处,指尖随意挪动,那红木块和缺口处竟随着她的指尖生长蔓延出鲜嫩的枝条,枝条相互缠绕,紧紧束缚。

  红木块和缺口就这么不伦不类粘合在一起。

  她似乎不满意,又绕动指尖,方才还鲜嫩的枝条转瞬间枯萎、脱落、化作一抔尘土。

  注意到端王的视线,她开口,声音沙哑,漫不经心:“殿下,我不能离开你的身边。”

  端王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霜姨,这点小事,哪里需要你出手?”

  她道:“就算明牌又如何?有霜姨在,母皇就算想把事情挑明,也有所顾忌……如此,我只要把我鸠占鹊巢的证据除掉不就好了?”

  “那个唐云……我要她死。”

  端王眼眸微转:“她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