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清霜回去之后,承安堂整个下午都鸡飞狗跳。

  魏氏被吵的头疼欲裂,无心去看摊在桌上的账本,直接问身旁的管事婆子道。

  “那边没完没了地在闹些什么?”

  孙婆子将窗子关上,回到魏氏身边,轻轻为她打扇。

  “听说是兼祧的事让二少夫人知道了,正跟二公子不依不饶呢。”

  “哼。”

  魏氏冷哼。

  “一双自以为是的蠢货。”

  要不是这次阴差阳错打伤陆妙容,险些让沈忆安这个精虫上脑的野种,混淆了侯府的血脉。

  一想到自己当冤大头,帮人家养了十几年的儿子,魏氏就觉得心里头堵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难受。

  好在老天开眼,让陆妙容心声泄露。

  她有神机妙算的本事,之前又抵死不同意兼祧,恐怕早就看出来沈忆安的身份有异。

  若她有几分良心提前告知,等将儿子找回来后,还能容其留在侯府。

  但她竟然帮着一起隐瞒,真是该死!

  想到这里,魏氏直接连账本看也不看了,不耐烦道。

  “找个人去绮香阁,叫陆氏把这月的度支送来,正好我也有事想要问她。”

  “这...”

  孙婆子面露为难。

  “奴婢一早就派人去了,等了一天,却被少夫人给打发了回来,据说这会子正在院里管教下人呢。”

  “什么?给了她两天好脸色,还真拿自己当侯府的主母了?”

  魏氏重重一拍面前的桌案,站起身来。

  “走,我倒要看看,她在搞什么幺蛾子。”

  ——

  绮香阁中。

  所有的下人被聚集起来,整齐地在院中一字排开,站了竟然两排不止。

  陆妙容端坐在廊下的藤椅上,俯瞰着这些人。

  她随手点了几个,叫鸣玉从匣子中抽出对应的身契,对几人道。

  “你们之前是哪个院里的人,拿上身契回去找你们的主子吧。”

  几人闻言连忙下跪。

  “少夫人开恩!”

  他们都是别的院里的主子,出于各种目的送进绮香阁来的眼线,如今任务没完成,还让少夫人揪了出来,就是回去,也无法在侯府继续待下去了。

  运气好的可能被送到偏远的庄子上,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要是碰上狠心一点的主子,他们连当天都活不过去,只有死路一条。

  其中一个婆子扑过来抱住陆妙容的腿哀求。

  “少夫人,老奴家里上有瞎眼的老母,下还有不足月的孙儿,都靠婆子一人工钱养着,老奴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但自从来了绮香阁,院里的事从没对外人说过,半分对不起少夫人的事都没做过啊,求少夫人开恩,绕老奴一条性命吧!求求您了!”

  陆妙容目光一扫而过。

  【这妇人眉骨高耸,与子女不睦,鼻翼微张,财帛易散而不聚,法令浅淡,嘴角下垂,是心浮气躁,做事急功急利之相。】

  接着,她将衣袖从老妇手里扯出,甩下一卷账册。

  “你执掌小厨房的餐食两年,敢说没有克扣过油水?你说从没有半分对不起我,那菜钱、肉钱,夏日里的冰钱、冬日里的炭火,是不是出自本院的月度?”

  “这...”

  婆子哑然。

  她掌管灶上的采买,虽然没有在陆妙容的吃食上动过手脚,但因着家里儿子好赌,平时明里暗里没少从院里伙食和炭火上捞取回扣。

  本以为陆妙容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却不想一眼就看出了账上的问题,顿时没了说辞。

  陆妙容紧接着站起身,踱步到另一人面前。

  “你曾修补东院矮墙三次,前后购买青花纹砖万余块,正常一文一块,总数应不过十两银子,而你却报价五十两...”

  “你,谎报工匠工期三十两,你,贪墨花枝盆栽二十两,还有你顺手牵羊院中财物...”

  她陆续点了不少人,看着他们一个个心虚的表情,眉眼冷淡,语气冰凉。

  “我将你们身契退回,已经是格外开恩,不然,就是通报官府拿人也是使得的。”

  奴仆们连忙再次跪地扣头,却只有认罚,不敢再求饶。

  一时间院里是哭天抢地,哀嚎阵阵。

  鸣玉冷眼旁观,眼中没有半分同情。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倒是小姐,不声不响地又一次让人刮目相看。

  回想从前,她也曾劝说过小姐,要提防下人心怀不轨,可小姐总是置若罔闻,仿佛毫不在意。

  她原以为小姐心思单纯,容易被人糊弄,却不曾想竟是早有准备,只待时机成熟,与他们清算总账。

  小姐可真厉害!

  陆妙容居高临下看着,看时机差不多后广袖一挥,所有人立刻噤了声。

  “念在主仆一场,我也不忍断你们后路,从今日起发卖出府,日后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发卖是极其严重的惩处,但此时奴仆们没有半点不满,反而个个感恩戴德,也没有了报复的念头。

  “谢少夫人饶命,谢少夫人成全!”

  不多时,人牙子将众人带了出去,正好遇上赶来绮香阁的魏氏。

  魏氏看到被发卖的奴仆中还有自己安排的赵婆子,不由怒从心中来。

  她大步跨进院中,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妙妙,听说你在整顿下人。”

  说着,她环顾四周,偌大的院落此时就剩下了五六个人,然后拉过陆妙容的手,假模假样道。

  “我知道有的下人是会在背地里偷些奸耍点滑,但做主家的有时候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你把他们都赶走了,以后院里的活谁来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你可明白?”

  陆妙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心声嘲讽。

  【好一个水至清则无鱼,不过是没有本事,手忙脚乱的托词罢了,可笑我这婆婆竟然奉为管理内院的准则,难怪侯府后园不正之风尽长。】

  魏氏的笑一僵,差点挂不住脸。

  就听陆妙容心声如轻烟飘荡,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身为主母,平衡关系,操持府内庶务,管教下人本应是分内职责,若是能做事妥帖,面面俱到,自然可以像我一样,眼里不容沙子,可惜啊,这种事事尽在掌握的感觉,婆婆是没体会不到了。】

  【不过,人前不接短,面上到底她是长辈,撕破脸于我没有好处,还是敷衍打发了吧。】

  心声告一段落,就见陆妙容极为恭敬顺从地莞尔一笑。

  “婆母教训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