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霆舟到叶桢院子时,叶桢正被孩子们围着嘘寒问暖。

  他笑,“父亲进宫了,我来替你复诊。”

  叶桢有话同他说,打发孩子们先回房,亲自给谢霆舟斟了一盏茶。

  “多谢兄长,我现下好多了,不知兄长可否将蛮奴交给我。”

  她醒来时便提及蛮奴,当时眼中杀意汹涌。

  谢霆舟听她再提及,便知她要做什么,点头,“可以给你,但不是今日。”

  他示意她伸手,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静默片刻才道,“你精气神耗尽太多,现在首要的是休息,别的事明日做也不迟。”

  可经历了那样的梦,有些人不杀,叶桢心神难安,睡不着。

  谢霆舟起身在她案前坐下,提笔蘸墨,写下药方,交给挽星,“让邢泽带你去墨院熬制。”

  墨院设了个小药房,这上头的药材,墨院都有,扶光邢泽都会配药。

  挽星也担心叶桢身体,让朝露留下伺候,跟着邢泽走了。

  谢霆舟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在叶桢手心上,“吃了,我才将蛮奴给你。”

  他声音柔和,却不容拒绝。

  叶桢想要蛮奴,听话地送进了嘴里。

  谢霆舟心中熨帖,温声道,“也不问问是什么。”

  这般信任他。

  话里带着一丝缱绻。

  叶桢抿了抿唇,“兄长不会害我。”

  她有心,谢霆舟对她如何,她感受得到。

  他专门来梦华轩,不是来害的,应是给她调理身体的药。

  那场梦耗损了她多少精气神,叶桢自己最清楚,若非有内力护体,她怕是走路都艰难。

  可她没想到,谢霆舟给她的是安神药,且效果奇好的那种。

  吃下不过片刻,她眼睛便开始打架,困顿得厉害。

  “兄长,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她试图站起来,最终软在了桌子,声音也软软的。

  谢霆舟笑,“现在倒是知道问了,莫怕,是宁心安神的,我自己用的,能助你睡个安稳觉。”

  叶桢梦魇时反应那么大,他从她细碎的梦呓中拼凑了些,知道那是极不好的事,那场梦让叶桢有了心结,今晚注定无法入眠。

  可她的身体需要休息。

  谢霆舟有亲身体会,知道被心事搅扰无法安眠的痛苦。

  他起身,走到她身后,将趴在桌上的人抱起,“睡吧,睡好了才有力气做别的。”

  叶桢还没完全入睡,迷迷糊糊间又感受到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她似呢喃,“为何对我那么好?”

  谢霆舟垂眸将人抱到床上,替她脱了鞋袜,掖好被子,方才细声道,“你值得。”

  语气里满是温柔宠溺。

  叶桢竭力睁开眸,也只睁出一条缝隙,影影绰绰间,见谢霆舟在她床边坐下,又重复了句,“叶桢,你值得。

  我想,你梦中为你牺牲的人,他们应是和我一样想法,所以,不必自责,过好你的人生,那些牺牲才有意义。”

  叶桢困顿的意识,将这话听了进去,她眼角有泪水滑落。

  可那代价也太大,几十条人命,全是她在意之人,今生若不能让他们安稳,叶桢的心再难轻松。

  她被上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谢霆舟轻轻叹了口气,替她擦泪,“是我不好,不该同你提这些,睡吧。”

  可是他不提,叶桢就能忘记么。

  那可是剜肉剔骨,撕心裂肺的痛。

  只是药性彻底上来,叶桢再也想不了,沉沉睡了过去,但眉间依旧蹙着。

  眼角还有晶莹泪光,谢霆舟细细地用软帕替她擦去。

  角落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谢霆舟望过去,是躲在角落,不知该不该将人赶走的朝露。

  她起初是被谢霆舟抱叶桢吓到了,旋即又想小姐趴着睡醒来会难受,世子抱她去床上是为小姐好。

  因她体格小,是抱不动小姐的。

  后头是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了,知道世子是好人,可小姐是他弟媳,这样是不对的。

  但她总觉得梦魇后的小姐,身上有股她说不明白的沉重感,让她心疼,便又觉得有人对小姐好,也挺好的。

  她浅薄的人生经验,还没让她纠结个结果,就听得谢霆舟道,“你该时刻维护她,莫要让她身处任何不妥境地。”

  朝露点头,有了主意,“那,那还请世子离……离开。”

  她起身,还没走到谢霆舟身边。

  就听谢霆舟又道,“我除外。”

  “为何?”朝露脱口而出。

  谢霆舟倒是愣了瞬,因为别的下人是不敢问出这话的。

  他笑,“往后你便知道了,如今你要做的便是守在门口,有人来便通知我。”

  叶桢是他要娶之人,所以,他除外。

  朝露不懂什么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决定,“我要守住我家小姐。”

  谢霆舟笑出了声,“可你不会医,万一你家小姐又梦魇,你是不是还得请我?”

  是!

  朝露垂头丧气地出去了,总觉得世子在骗她。

  可她又没有将世子搬走的能力,只能坐在门槛上,认真盯着院外。

  以防有外人闯入,看到不该看的。

  屋里,谢霆舟敛了笑,走到床头,弯腰替叶桢解了发,长发铺陈,他替她按揉头部穴位。

  叶桢头发浓密漆黑如缎,谢霆舟手指冷白修长,一下下从她发间穿过,黑白相间,胜过世间许多花红柳绿。

  他按得格外仔细,力道拿捏得极好,叶桢的眉头于睡梦中渐渐舒展。

  谢霆舟的眉间也跟着松快了。

  门外,扶光声音低低响起,“主子,老夫人刚去了墨院找您,她身边的下人看见您往这边来了,老夫人却回了自己院子。”

  没有趁机来找事,他觉得反常,故而才及时过来告知谢霆舟。

  谢霆舟轻嗯了声,表示知道。

  扶光便离开了。

  顺道将趴门缝的朝露给带走了。

  朝露有些气,“世子是不是在占我家小姐便宜。”

  扶光面不改色,“那是医治手法。”

  朝露便觉得这主仆俩,都在欺负她是个孩子不懂,决定等叶桢醒来,将这一切都告知小姐。

  谢霆舟自然察觉到了朝露在偷看,也知她事后会告诉叶桢,可他没阻止。

  将叶桢头发理好,他在床边脚榻坐下,守着床上熟睡的人,轻柔细语。

  “叶桢,我们该往前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