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

  长亭。

  浅溪簌石,泠泠作响。

  石几上摆着一壶清茶,甘香沁脾。

  江昭、盛纮二人相对而坐。

  江怀瑾手端蜜水,牵着小狗,不时跑来跑去。

  小一些的江珣,笑盈盈的跟着哥哥走。

  除了两个不知世事的小孩,以及淡淡的流水声,长亭处竟是有种难言的压抑。

  锦笼吐焰,光影斑驳,映照着江昭的一半脸庞。

  隐隐约约,让人察觉不出其心中喜怒。

  盛纮端着茶水,微低着头,不敢直视女婿。

  一种难言的重担,死死的压着他。

  甚至,就连喘息也异常困难。

  半响,江昭端起清茶,抿了一口。

  “岳父,何故惶恐不安?”

  盛纮心头忐忑,低着头,不敢作声。

  无声的压力,令他背生冷汗,坐立难安。

  江昭瞥了一眼:“沉默寡言,解决不了问题,不知岳父有没有什么要对小婿说的?”

  “贤,贤婿。”盛纮试探性的说道:“墨儿摔倒,梁晗扶了一下,的确是有伤风化。”

  涉及门风,盛纮不免心存侥幸。

  相比起**,扶一下简直不值一提。

  “不是扶一下的事吧?”

  江昭深深的望了一眼。

  盛纮身子一颤。

  完犊子!

  女儿**,他能怎么说?

  “岳父何故汗如雨下?”江昭三问。

  盛纮擦了擦汗水,就要出声解释,江昭却缓缓起身。

  一掏,竟是从袖口掏出一道白绫。

  “擦擦吧。”

  白绫,递了过去。

  盛纮心头一惊,腿脚不自主的发软,浑身失去了力气。

  “贤婿。”

  仅是一刹那,盛纮汗水长淌,手脚发颤,半滑落地,呈半跪姿态。

  “华儿是好孩子!”

  “贤婿——”盛纮就连说话的力气是少了不少,艰难道:“这都怪我。”

  “我并非嫡子,而是庶子,自小不受重视,常常受到老父亲的宠妾欺辱。

  如此,考上功名,成家立业,为官一方,时常念及幼时经历,生怕庶子、庶女重蹈覆辙,遭到不公待遇,便额外给予了些许关注。”

  盛纮老泪纵横,解释道:“怎料,一不小心就偏心过甚,自小受到宠妾欺辱的我,竟是养出了宠妾。”

  “小妾骄纵,不甘让墨儿嫁于耕读传家的举子,暗自打起了歪主意,酿成了大祸。”

  说着,盛纮悔恨道:“可除了墨兰,余下的几个都是好孩子。长柏读书成器,为人正直,这一点贤婿是知道的啊!”

  “贤婿,华儿从小就在苦寒之地长大,乖巧懂事,与你成亲之时,墨兰、如兰、明兰都才五六岁呢!”

  盛纮瘫软着身子,眼眶通红。

  江昭瞥了一眼。

  盛纮的几句话,还算是有水平。

  自言是庶子出身,主要就是解释为何宠妾灭妻,从而引出盛墨兰受到“骄纵”,唯她一人被小妾教坏,酿下大错。

  说盛长柏,则是证明盛氏门风端正,养得出性子正直的孩子。

  最终,则是为长女盛华兰说话,苦寒之地长大,与人为妻之时,几个妹妹都才五六岁,足以证明没有养歪。

  几句话,没有一句是废话。

  而且,竟然还颇为情真意切,让人能察觉到真诚。

  “贤婿,华儿还为你生下了怀瑾和珣儿啊!”

  盛纮擦着泪水,目光通红,断断续续的说话。

  他是生怕江昭起了灭妻的心思。

  “华儿已为我孕有二子,夫妻和睦,自是不会受墨兰影响。”

  “不过,墨兰和林氏究竟如何处置,究竟是落水还是偶感风寒,就得岳父决意。”

  说着,白绫一丢。

  举步生风,江昭大步走开。

  盛纮手捧白绫,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外祖父,地上凉,起来歇息吧。”

  江怀瑾、江珣二人牵着小狗,上前关怀道。

  盛纮点头,尽量彰显外祖父的慈祥。

  半响,抻着石几起身,盛纮紧握白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正堂。

  盛华兰着浅蓝云锦衫,默默沏茶。

  本来,这事她是有意尽快解决,不让丈夫知晓。

  没办法,谁也不敢保证丈夫知晓了究竟会是什么态度。

  **,这个行径太恶劣了。

  结果,江昭竟是罕见的问了她关于墨兰的内情。

  这一来,她也唯有如实相告。

  江昭端着清茶,无声摇头。

  其实,宠妾一事,并不稀奇。

  不过,宠妾酿成大祸的,就比较少见。

  依盛纮的性子,若非他推一把,盛纮还真就有可能让梁晗提亲。

  可惜,这种做法太过优柔寡断,注定后患无穷。

  惹一次大祸,就可能惹两次大祸。

  一旦让盛墨兰借此尝到了甜头,鬼知道日后会不会再惹什么祸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官人。”盛华兰轻唤了一声,心有忧虑。

  江昭牵起妻子小手,安抚道:“无碍。”

  “让梁晗从军,丢个八品官位封口就行。”

  “届时,让他入边一年半载,娘子辟谣,慢慢也就没人说什么。”

  墨兰私通,一些人捕风捉影,说是“搂搂抱抱”,一经辟谣,两个主人公,一个病逝,一个入边为官,低调一段时日,自然没人提这些事情。

  盛华兰点点头,向外望去,暗自一叹。

  日后,还是得少与几个妹妹来往。

  前有明兰与小公爷,闹得风风雨雨,后有墨兰**,试图逼婚。

  若非她已诞下两个孩子,主母之位稳固,夫妻二人一向相濡以沫,相敬如宾,连续来这么两次大的节奏,她还真就不一定扛得住。

  真坑啊!

  盛府,寿安堂。

  盛老太太、王若弗、盛长柏、盛长枫、盛如兰、盛明兰、海氏齐聚一堂,面色都有些难堪。

  其中,以盛如兰和海氏为其最。

  盛如兰已经定下亲事,处在走流程的阶段。

  如今,墨兰猛的来了一次狠活。

  要是舆论控制得好,处理得及时,那对她的影响可能就微乎其微。

  可要是处理不给力,那她也就不必嫁人了,干脆得入道观做姑子。

  海氏一叹:“大姐夫让公爹去品茶,还是等公爹的消息吧。”

  谁成想,堂堂清流门第,花活竟然这么多呢?

  堂内,甚是沉默。

  半响,一人大步入内。

  “官人!”

  “父亲!”

  “公爹!”

  几人相继起身行礼。

  盛纮没说什么,默默摊开了白绫。

  过了几日。

  盛墨兰脖有勒痕,不幸落水。

  林氏悲痛欲绝,痛哭许久,不幸偶感风寒。

  梁晗与人定了亲,起了搞事业的心思,就此入边充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