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六十九章 畏他如蛇蝎

  听到营帐里传来碗破损的声音,夏嫣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想掀开帘子冲进去,却被凌芜拦住了。

  “凌芜,别拦我!我怕姝宁有事!”夏嫣神色焦灼。

  “夏小姐,您别担心,”凌芜语气笃定,“殿下不会为难大小姐的!”

  “你怎么知道?”夏嫣满眼狐疑地盯着她,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凌芜的反应太平静了,这是一个贴身婢女该有的反应吗?

  “我……”凌芜眼神闪躲了一下,避开夏嫣审视的目光,“总之,殿下绝对不会为难大小姐的,您就放心吧!”

  她这么说,反倒让夏嫣更加疑惑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地看着凌芜:“姝宁生病的事,怎么会惊动殿下的?是你去通报的?”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孙神医告诉他的吧!”

  夏嫣还想再追问,凌风忽然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

  “夏姑娘,凌芜姑娘。姜三公子留下一封信,已经离开了。我派人找遍了整个南朔城,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夏嫣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她接过信,匆匆拆开。

  的确是姜天泽的笔迹,他在信中说他忽然想念母亲,便先回去了。

  看完信,夏嫣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天泽怎么回事?来的时候一声不吭就跑来了,走的时候也这么悄无声息。他才十六岁的少年,一个人上路,就不怕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吗?”

  凌芜垂眸,没有说话。

  她心想,姜天泽可是南月毒师的儿子,这一路上,该担惊受怕的,是那些遇到他的人才对。

  ……

  营帐内,清脆的碎裂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姜姝宁混乱的思绪上。

  她整个人激灵一下,混沌的意识瞬间被拉回了几分清明。

  不,绝对不能让萧凌川知道,自己已经窥破了他身世的秘密。

  否则,以他狠厉阴鸷的性子,肯定会杀自己灭口的。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姜姝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榻,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臣女方才做了噩梦,梦中有恶鬼索命,一时失神,冲撞了殿下……臣女认错人了,还请殿下……莫要责怪……”

  萧凌川看着她伏在地上,单薄的肩膀抖得像风中落叶,心中那股复杂难辨的情绪愈发浓重。

  她这副畏他如蛇蝎的模样,刺痛了他。

  他俯下身,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姝宁,你无需这般怕我。”他深邃的目光像是两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锁定,

  “我知道,你看到了我杀人的全过程。但我可以对你发誓,我只有对我的仇敌,才会如此残忍。”

  他是在解释,也是在安抚。

  可听在姜姝宁的耳朵里,却无异于威胁和警告。

  什么是仇敌?

  姜家姨娘这样知道他身世的,便是他的仇敌。

  这样说,不过是为了麻痹她,让她放下戒备。

  若他发现自己知道他的秘密,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灭口。

  她的心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

  “殿下,臣女……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见她还想隐瞒,萧凌川既心疼又难过。

  她就这么信不过自己,连对自己坦白的勇气都没有?

  他眼底翻涌的墨色沉淀下来,松开了攥着她手腕的手,转而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藏青色的香囊,绣着几簇清雅的竹叶,针脚细密,样式也是她惯用的。

  “这是你昨夜遗落在那附近的,对吧?”他将香囊递到她面前,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看到香囊的那一刻,她浑身最后一丝力气仿佛都被抽干,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瞬间瘫软下来。

  前世十年朝夕相伴,她的针法,他早已烂熟于心,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装不下去了,也瞒不了了。

  她僵硬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殿下……臣女发誓……绝不会同任何人说起昨夜发生之事……”

  “说了也无妨。”萧凌川将香囊重新塞回袖中,声音浅淡,“那人是南月细作,不仅是纵火案的主谋之一,与我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杀她,于公于私,都合情合理。”

  “她当真只是……南月细作?”

  “是。”

  姜姝宁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起。

  若不是亲眼看到了那块刻着繁复图腾的南月王室玉牌,她或许真的会相信他这番说辞。

  一个普通的细作,怎么可能拥有那种象征着至高身份的信物?

  她不敢反驳,甚至不敢表露出丝毫的怀疑,只能死死地垂着头,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压在心底。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安静得能听到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见她久久不语,只是瑟缩着肩膀,萧凌川紧绷的下颌线微微一松,声音放缓了些:“你心中若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如实回答。”

  姜姝宁知道,这是他递过来的台阶。

  或许,他真的只是以为她目睹了一场寻常的仇杀,尚不知她已窥破了他深藏不露的身世秘密。

  正是因为这份“不知”,他才没有立刻动杀心。

  这个认知让她稍稍有些放松。

  犹豫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殿下,前世你能和三皇子殿下势均力敌,是……借助了南月的势力吗?”

  问出这句话,她几乎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是。”

  他答得干脆利落,坦荡得让姜姝宁都有些意外。

  此事,他似乎并不打算瞒她。

  难怪前世他一个备受冷落、身负南月血脉的皇子,竟有能力与根基深厚的三皇子萧修湛缠斗到最后一刻。

  原来,他的背后,竟有整个南月作为倚仗!

  想来,前世的姜瑶真与其母亲,定然为他倾尽了心力。

  可他竟连这样的助力都能毫不犹豫地杀掉……

  姜姝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问:“那今生,殿下还会借助南月的势力吗?”

  “不会。”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为何?”她追问。

  萧凌川沉默了片刻,帐内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他脸上的神情映照得晦暗不明。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里淬满了寒冰:“前世南月帮我,是有代价的。今生,我不会再让他们阴谋得逞。”

  阴谋?

  姜姝宁的心猛地一沉。

  所以前世,他其实是被南月利用了?

  他最终,并没有当上皇帝?

  这个猜测让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想知道真相,却又不敢问得太过直白。

  她思忖了片刻,用一种极为委婉的方式,将话题引向了那个她最想知道的答案:

  “殿下,你我同为重生之人,我前世如何身死,你一清二楚。臣女……也想知道,殿下前世,究竟是如何……故去的?”

  她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寿终正寝。

  若是,那便说明他前世终究是赢了,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

  若不是……

  这个问题一出口,帐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萧凌川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阴沉。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起滔天的墨色风暴,仿佛能将一切都撕碎、吞噬。

  他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不会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