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谷县城门外,官道扬尘。

  陈风置办了一架不算起眼,但足够结实的青布篷马车。

  他对外宣称是柔荑膏生意兴隆,要去邻近州县拓展销路,因此需要一辆马车代步。

  几罐显眼位置摆放的护手膏是最好的掩饰,而那精心蒸馏出来,藏在数个大水囊里、再用杂物盖住的高度白酒,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将君子剑用布条仔细缠裹,放在车厢内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亲自扬起马鞭,驾着马车缓缓驶出阳谷县城。

  此行的目的地是城西三十里外的破庙,他与白凝约定在那里见面。

  马车行出城外约莫十余里,官道两旁的树木逐渐茂密,人烟也稀少起来。

  突然,前方路旁的树林里窜出五六条身影,个个手持棍棒砍刀,面露凶光,拦住了去路。

  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扛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上下打量着陈风和他的马车,嘿嘿怪笑起来:“哟,哪来的小白脸?一个人赶车,要去哪里发财啊?”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接口道:“看这细皮嫩肉的,不像个跑江湖的,车上拉的什么好东西?”

  “识相的就乖乖留下买路财,爷爷们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几人哄笑着围了上来,看向陈风的眼神充满了贪婪和不屑,仿佛他已是砧板上的鱼肉。

  陈风勒住缰绳,停下马车,脸上并无慌乱之色,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几位好汉,在下只是个小本经营的商人,车上不过是些不值钱的膏脂和自用的酒水,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

  他试图讲道理:“如今李知县治下严明,各位若是就此退去,还能免去一场牢狱之灾。何必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哈哈哈!”那横肉壮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不止,“李知县?他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咱们兄弟在这荒郊野岭快活?”

  “少废话!”瘦子恶狠狠地挥了挥手里的短棍,“要么留下钱财货物,要么留下你的小命!自己选!”

  陈风轻轻叹了口气,看来道理是讲不通了。

  他缓缓从车厢里拿起那个用布条包裹的长条物事,慢条斯理地解开。

  “既然各位执意如此,那在下也只好……”

  布条散开,露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剑身修长,样式古朴,正是那柄君子剑。

  阳光下,剑刃反射出清冷的光芒,让那几个强盗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哟呵?还是个练家子?”横肉壮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化为更浓的凶狠,“兄弟们,给我上!看他一个人能有多大本事!”

  五六个强盗呐喊着,挥舞着兵器冲了上来。

  陈风眼神一凝,不再犹豫。

  他身形不动,手腕却陡然一抖。

  君子剑发出一声轻吟,如同活物一般,瞬间刺出!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搏命厮杀,而是在挥毫泼墨。

  然而,剑光所至,却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冲在最前面的瘦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剧痛便从右臂传来!

  “啊!”他惨叫一声,低头看去,自己的整条右臂,竟已齐肩而断,鲜血狂喷!

  不等他倒下,陈风手腕再转,剑光飘忽,掠过第二个强盗的左臂。

  同样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第二条断臂飞上半空!

  陈风脚下微动,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几个强盗之间穿梭,君子剑每一次挥出,都精准无比地斩断其中一人的手臂。

  他的剑法飘逸灵动,看似柔和,实则锋锐无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节奏感。

  他在使用多情剑法。

  此剑法虽讲究以情御剑,但此刻陈风心中并无情愫,只有对这拦路恶徒的杀意,剑招使出,自然狠辣果决。

  不过眨眼之间,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六个强盗,此刻已尽数倒在地上,每个人都失去了一条胳膊,抱着断臂翻滚哀嚎,场面血腥而骇人。

  陈风收剑而立,剑身上纤尘不染,连一滴血珠都未曾沾上。

  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地上哀嚎的强盗:“买路财,现在还要吗?”

  那几个强盗哪里还敢答话,看着陈风如同看着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滚!”陈风低喝一声。

  那几个强盗如蒙大赦,也顾不得剧痛,挣扎着爬起来,有的甚至手忙脚乱地捡起自己掉落的断臂,互相搀扶着,屁滚尿流地逃进了路旁的树林,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陈风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他本可以直接杀了这些人,但终究还是留了一线。

  斩断一臂,足以让他们失去作恶的能力,也算是一种惩戒。

  他将君子剑重新用布条裹好,放回车厢,这才重新拿起马鞭,继续赶路。

  经过方才一战,他的心绪也平复了许多,对于自己如今拥有的力量,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马车继续前行,距离三十里外的破庙越来越近。

  官道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附近的村民。

  陈风放慢了车速,隐约听到前方几个结伴而行的农夫在议论着什么。

  “……真的假的?那庙里的圣女真有那么神?不收钱白给看病开方?”一个老农有些不信。

  “千真万确!”另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肯定地说道,“俺家婆娘前几天咳得厉害,去那破庙求了圣女给开了方子,抓了几贴草药,喝下去两天就好了!一个子儿都没收!”

  “是啊是啊,俺也听说了,都说那圣女是菩萨下凡,来救苦救难的!”

  “那庙不是早就荒废了吗?什么时候来了个圣女?”

  “谁知道呢,听说是前些日子才来的,就住在庙里头,心善得很!”

  圣女?免费看病开方?

  陈风心中一动,驱车赶上前去,朝着那几个农夫拱了拱手:“几位大哥请了,敢问你们说的那座有圣女的破庙,可是就在这附近?”

  那几个农夫见陈风驾着马车,衣着干净,谈吐斯文,倒也客气。

  黝黑汉子指着前方不远处隐约可见的一片残垣断壁说道:“这位客官,前面那片林子后面,就是那座破庙了。”

  “你要是身上有哪里不舒服,不妨也去让圣女瞧瞧,管用得很!”

  陈风道了声谢,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驾车拐下官道,沿着一条被踩踏出来的小路前行片刻,一座破败的寺庙出现在眼前。

  红墙斑驳,瓦砾遍地,院中杂草丛生,只有通往主殿的道路还算干净。

  让陈风意外的是,这破败的庙宇前,竟然真的排着七八个村民,大多衣衫褴褛,面带愁苦,正探头探脑地往殿内张望。

  陈风将马车停在稍远处的树荫下,缓步走了过去。

  只见破庙大殿内,清理出了一片空地,摆放着一张简单的木桌。

  桌后坐着一个身穿粗布衣裙,头上简单束着发髻的貌美女子,正低头为一个老妇人切脉。

  虽然衣着朴素,但那清冷的眉眼,不是白凝又是谁?

  她此刻全然没有了那日初见时的凌厉,反而多了一份沉静和耐心,认真地询问着老妇的病情,时不时提笔在纸上写下方子。

  陈风站在殿外,静静地看着。

  白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来。

  当看清是陈风时,她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讶,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真的出现在这里。

  她还以为,像陈风这样颇受新知县赏识的人,是绝不会愿意和她们这些被朝廷视为流寇的人扯上关系的。

  白凝很快便收敛了惊讶,对着陈风微微颔首示意,然后继续为面前的村民诊治。

  陈风也不打扰,耐心地等在一旁。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最后一位求医的村民拿着方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白凝这才站起身,收拾好桌上的笔墨纸砚。

  她走到陈风面前,眼神平淡道:“你来了。”

  “白姑娘,”陈风拱手回礼

  白凝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停在远处的马车:“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陈风笑了笑:“白姑娘上次所赠之物,对陈某也颇有助益,此次前来,则是专程为了感谢白姑娘,顺便一览凤鸣涧的豪情。”

  白凝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吧。”

  陈风问道:“回凤鸣涧?”

  “嗯,”白凝应了一声,“我带你上山。”

  她率先走出破庙,朝着陈风的马车走去。

  陈风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利落的背影,心中念头转动。

  这位白姑娘,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走到马车旁,白凝直接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陈风也上了车,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拿起马鞭,问道:“往哪个方向走?”

  白凝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带着一丝清冷:“一直往西,我会给你指路。”

  陈风轻抖缰绳,马车再次启动,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缓缓驶去。

  “大当家回来了,快开门。”

  寨门缓缓打开,马车驶入其中。

  陈风耳边响起了议论声。

  “哪个白脸小生是谁?大当家怎么还带着一个人?”

  “看着细皮嫩肉的,不像咱们道上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