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松山急得跺脚:“我跟你们大队的赵瑞刚说好了采购原料,你们队里六猴子可以作证!”

  小民兵摇摇头:“啥采购原料?没听说过。猴子哥前天就跟着运输队去县里了。”

  大民兵冷笑一声,从身上解下麻绳,在掌心利落地绕了个套。

  “别跟他废话,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先捆了再说!”

  两个民兵齐齐上前,一下子就把马松山双手反剪着捆了起来。

  马松山勃然大怒,脖颈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小兔崽子敢绑老子!信不信明天就让你们整个瓦窑大队吃不了兜着走!”

  大民兵上前就抽了他两巴掌:“叫唤什么?待会儿见了我们民兵排长,看你还能不能蹦跶!”

  小民兵麻利地从腰带上抽出一块擦汗的毛巾,团吧团吧塞进马松山的嘴里。

  俩人不管他如何挣扎,架着马松山直接扔进了附近的牲口棚里。

  马松山被俩人用力一推,重重摔在酸臭的稻草堆上。

  后脑勺撞到了木栅栏,顿时眼前金星直冒。

  待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这是个牲口棚。

  四处弥漫着刺鼻的牛粪味,熏得他直犯恶心。

  苍蝇在头顶嗡嗡乱飞,时不时落在他汗湿的脸上。

  马松山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麻绳捆得死紧,手腕被勒得生疼。

  棚外传来民兵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着急喊了两声,却无人理会。

  马松山气得浑身发抖,吐掉嘴里的破布,扯着嗓子吼道:“赵瑞刚!刘永才!你们给我滚过来!”

  可回应他的,只有隔壁棚里那两头牛哞哞的叫声。

  刚被丢进牲口棚时,马松山还在疯狂扭动挣扎,冲着棚外破口大骂。

  连麻绳勒出血痕也不管不顾。

  但整整一下午过去了,外面连个路人都没有。

  马松山的喉咙也因为嘶吼变得沙哑肿胀。

  加上半天水米未进,实在没有一丝力气。

  只得瘫在稻草队里大口喘气。

  当夜幕降临,牲口棚彻底陷入黑暗。

  马松山的眼皮像坠了铅块般沉重,浑身的力气也仿佛被抽干。

  满心只剩疲惫,心中不断盘算着脱困后如何报复,意识却在困乏中渐渐模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栅栏门外一阵响声。

  马松山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举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

  “马副站长?你咋在这儿?”刘忠民奇怪道。

  马松山立即清醒了过来:“刘忠民!你可算来了!”

  当即便把来意讲了一遍。

  又恨恨道:“你们那俩民兵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捆在这么个鬼地方!”

  刘忠民一拍大腿:“哎呀,误会了!我这就去批评两个小鬼!”

  马松山道:“我要立即见刘永才!”

  刘忠民道:“马副站长你别急,我这就去上报我们队长!”

  说完,旋风似的走了。

  牲口棚里顿时又是一片漆黑。

  马松山差点哭了:你个混账,走之前就不能给我松开绳子?

  再不济,留下油灯也行啊!

  不知过了多久,棚外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刘永才拿着手电筒,一身酒气撞开栅栏门,舌头打着卷嘟囔些含混不清的话。

  醉醺醺的样子,一看就没少喝。

  刘永才刚进来,一股子酒气混着牲口棚的恶臭就铺面而来。

  “诶,马副站长来啦……来……来喝!”

  刘永才手里还举着个空搪瓷缸,缸沿上还沾了点酒渍。

  “咱们瓦窑大队……以后……发达……”

  他踉跄两步,一下子凑到了马松山的面前。

  呼出的酒气直接喷在马松山的脸上。

  马松山涨红着脸拼命往后躲,扯着嗓子喊道:“刘队长,清醒点!我把棒料和铸铁锭都搞到了,你赶紧派车去拉!”

  刘永才眯着通红的眼睛,突然大笑起来。

  “拉!必须拉!咱大队的高粱酒……十里八乡……啧啧……都来拉!”

  他一边颠三倒四地说着,一边伸手去够马松山的肩膀。

  却被对方一躲,扑了个空。

  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在稻草堆里。

  “你你你……”

  马松山急得额头青筋暴起,愤怒又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个满嘴胡话的醉汉。

  深知跟他是不可能谈正经事儿了。

  他当即拼劲力气嘶吼:“叫赵瑞刚来!老子跟赵瑞刚谈!”

  “谁……谁?你找谁……”刘永才醉眼迷蒙。

  马松山有些气急败坏:“赵瑞刚!去叫赵瑞刚!”

  这话刘永才倒是听得明白:“哦……知道了……你不跟我……喝……你要跟瑞刚……喝……好好好……”

  说着,刘永才一边嘟囔一边晃悠着离开了。

  黑暗中。

  又陷入死寂。

  刘永才只感觉,混着牛粪气味的夜风吹在身上。

  格外冷。

  当赵瑞刚到来,手电筒的光束照进牲口棚的瞬间。

  马松山几乎要滚下泪来。

  喉咙里发出压抑已久的怒吼:

  “赵瑞刚,你他**可算来了!”

  “我费了老鼻子劲儿,把原料都备好了!整整一大车!你赶紧派人去拉呀!”

  赵瑞刚上前给他解开麻绳,嘴里冒出的第一句话就令马松山瞬间崩溃:

  “瓦窑车间现在不缺原料。”

  什么?

  不缺原料?

  怎么可能不缺原料?

  不缺原料,那老子这阵子累死累活的忙碌算啥?

  老子被你们的人扔在牲口棚里,受了半天的折磨遭了半天的罪,又算啥?

  刘永才快要炸了。

  赵瑞刚表现出来的歉意十分诚恳。

  “我已经想办法整到了一批材料,短期可以满足生产。所以就不劳烦马副站长再去奔波代买材料了。”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马松山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夹杂着震惊,愤怒,疑惑和不可思议:

  “那我手上积压的两千多块钱的原料怎么处理?你不是说事儿上见吗?”

  赵瑞刚用手摸了摸下巴:“要不,你折个半价卖给我?我勉为其难地收了。”

  马松山勃然大怒,嗓子里发出失控的咆哮:“折价?你想得美!”

  “老子在物资局陪笑陪了两三天!给人送了两斤腊肉三瓶好酒才搞来这些材料!现在你**告诉我想折价买?”

  “你把老子当猴儿耍呢!”

  “我不管!当初是你说让我代买原料的!这原料你就得按原价收!否则,哼哼,咱明天就去公社理论理论!”

  赵瑞刚不紧不慢地抽回胳膊,似笑非笑道:“去公社理论?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