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深努力理顺了思路,才明白赵瑞刚的意思。

  忙松开手,给赵瑞刚扯平了衣领,歉意道:“是我想歪了,是我想歪了,但话说回来,资质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赵瑞刚问:“资质拿不到,产研合作就办不成,怎么跟你们领导交差?”

  陈学深:“我……”

  合着,这事儿成不成,全是我的责任?

  这不对劲儿吧?

  陈学深后悔,刚刚就不该在余长青面前抖机灵!

  看着陈学深纠结的样子,赵瑞刚笑着安抚道:“这事儿你也别愁。说难虽难,但说简单也简单。你只需要帮我处理一个小问题,其他问题我自己解决。

  “小问题?什么小问题?”陈学深现在不敢随便相信赵瑞刚的话了,有心理阴影了。

  当即,赵瑞刚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听罢,陈学深立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这可是你说的!这件事我可以帮。但能不能成,你得自己负责!若不成,你也别怪我!”

  赵瑞刚成竹在胸:“那是自然。”

  ……

  正午的日头火辣辣地悬在天上。

  瓦窑大队部的土墙,被晒得发烫。

  这两天热得出奇。

  惹得刘永才的心情,都异常烦躁。

  刘永才扯开汗湿的衣领,粗粝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算盘。

  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睡不踏实,今天叫来刘会计对账,心情更糟糕。

  仓库见底,账上空了。

  这个年代的生产队,像后世的公司一样,在必须完成国家交公粮指标基础上,自己养活自己。

  以前沾鞍阳钢厂的光,瓦窑大队一度成为十里八村最富裕的大队,全县出名。

  那时候大队院里车水马龙。

  鞍阳钢厂的卡车时常进进出出,加工车间的轰鸣声能传三里地。

  社员们扛着工分粮,脸上的笑比新磨的白面还亮堂。

  可如今呢?

  鞍阳钢厂成了一片废墟,生产队的加工车间半死不活,社员们家家户户挨饿。

  “难呀!”

  刘永才这个当队长的,想不出该用什么法子让社员们填饱肚子。

  叮铃——

  大队部的电话突然响起。

  这还是鞍阳钢厂最红火时候,特批给大队部装的C-23型手摇电话机。

  电话上盖着一块布,布上早已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灰。

  “这老古董还能喘气儿?”刘永才吓了一跳。

  他扯下灰布,手指蹭过布满蛛网的拨号盘。

  听筒贴到耳边的瞬间,电流声像蚊虫声音一般嗡嗡乱窜。

  对面的声音忽远忽近:“喂?瓦、瓦窑大队……”

  “听不清,大声点!”

  刘永才扯着电话线往窗边拽。

  “我们是研究所……产研合作……”

  刘永才拧麻花一样按住电话线,终于听清对方的话。

  几分钟后。

  听筒“咔嗒”一声扣回支架。

  刘永才重重落回椅子,椅背的裂缝硌得他脊梁生疼。

  可他顾不得这些!

  他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来电话的人,自称陈学深。

  说他们研究所,准备跟瓦窑大队车间建立产研合作关系。

  只要关系确立,那瓦窑大队不仅能接到研究所的生产任务,还能获得一笔可观的扶持资金。

  这对于瓦窑大队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狂喜的心情还没退去,那位陈干事提到的“资质审查”又像块冰疙瘩,塞进他的喉咙。

  电话里,陈干事强调,签订产研关系的前提是,瓦窑大队的车间必须通过资质审查。

  具体怎么个资质审查,刘永才没听懂。

  电话里只说,让他下午去县里研究所填个表格,明天专家就可以来瓦窑大队车间了。

  自家大队那车间的条件,刘永才比任何人都清楚。

  说好听些,叫车间。

  其实连作坊都算不上。

  里头只有两台锈迹斑斑的老车床。

  上次给供销社加工几个零件,一台车床半个月里坏了三次……

  这样的条件,拿什么去应付审查?

  “德昌啊,你咋就这时候受伤了呢……”

  刘德昌算是大队里最有主意的人。

  往常遇到难事,两人只要蹲在老槐树下抽上几袋烟,基本就能拿定主意。

  可现在刘德昌还在医院,该找谁商量呢?

  刘永才的目光扫过墙上“自力更生”的标语,猛然想到一个名字——赵瑞刚!

  赵瑞刚从黑市里赚钱的事儿,刘永才虽然不知道细节,但大概也猜得到。

  以前,因为刘德昌的关系,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想来,说不定他能有法子!

  刘永才抓起草帽扣在头上,风风火火往门外冲。

  赶到赵瑞刚家。

  在大门口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刘永才一心急,直接推门进了院子。

  这时候的农村,大门白天一般都不会上锁。

  进门后。

  刘永才又趴在窗外喊了几句,这才确定家里确实没人。

  正准备离开时,背后有人喊。

  “大伯?”

  赵瑞刚肩头坐着扎羊角辫的小铃铛,手里拎的竹筐底下沾着些泥土。

  小丫头肉乎乎的小手还攥着几根嫩绿的野草,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刘永才。

  “大伯,找我还是找彩云?”赵瑞刚走进院子,问道。

  “找你!你这是干啥去了?”

  “爸爸带我挖野菜,喂小鸡,可是没挖到。”

  小铃铛脆生生地抢答,晃着两条小短腿。

  刘永才道:“铃铛乖,你自己去玩儿一会儿,我有正事儿跟你爹说。”

  “可爸爸说,一会儿还要去别的地方找野菜。”

  小铃铛嘟着嘴,有些不开心地看向赵瑞刚。

  赵瑞刚轻轻把女儿放在地上,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几颗水果糖。

  “我跟**爷说完话,就带你去。你先用水瓢给小鸡喂点水。”

  目送蹦蹦跳跳跑开的女儿,赵瑞刚转身把刘永才让进堂屋。

  刘永才顾不上寒暄,开门见山,把电话里的事说了出来。

  末了扯着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虑:“你以前在钢厂干过,知不知道啥是资质审查?这车间的破铜烂铁,咋能过审?”

  赵瑞刚不紧不慢道:“大伯,不瞒您说,跟研究所合作的事儿,是我让陈学深联系你的。”

  “你?”刘永才错愕。

  “嗯。”赵瑞刚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