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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么一瞬,玄参和陆英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直到空青慢了他们一拍,从后面走来,问出一句:“刚刚在说什么?谁眼睛瞎了?”

  玄参和陆英神情皆是一震。

  他们没有幻听。

  几道目光,齐刷刷朝苏奈看过去。

  苏奈回来了这么久,他们适才发现,她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有些失焦,略显无神。

  白天还不这样……

  难道是只有晚上看不见?

  思索间,姚姨冲了出来。

  她一把推开忍冬,握住苏奈的手,紧盯着她的双眸,颤声问:“奈奈,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听到姚姨的询问,苏奈打从心底叹一口气。

  她一直瞒着,就怕姚姨知道。

  玄参他们不关心她的死活,但姚姨一定关心,她不想让姚姨为她担心。

  “姨,没事。”

  苏奈回握她的手,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晚上看不见而已,白天好好的。”

  姚姨听她这样说,心却没有一点放松下来。

  她心疼地摸着她的脸,仔细盯着苏奈的一双眼睛看,“怎么会看不见呢?是在梅寒山上受了伤,是不是?”

  玄参几人心中又是一紧。

  苏奈淡淡“嗯”一声,“是中了瘴气的毒,视神经遭到损伤,瞎了三年。好了以后,就变成了红眼睛,跟兔子一样。”

  她开了个玩笑,可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小昭和沙棠站在姚姨身后,眼圈都红了又红。

  作为贴身照顾了苏奈三年的人,小昭最是清楚眼睛失明的那三年,师父是怎么度过的。

  忍冬、玄参、空青和陆英,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呼吸和心跳都几乎在某一刻停止。

  这次梅寒山之行,很多事情都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譬如梅寒山上不仅有野兽,还有很多人为设置的机关……

  驱兽散不管用。

  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三年前请来的守山人有问题,他们给奈奈准备的东西,那两个守山人根本没有拿给奈奈!

  梅寒山冰天雪地,寒冷刺骨,没有御寒的衣服,没有充足的热水和食物,奈奈是怎么熬过那么多天的?

  没等他们把这些事情梳理清楚,又得知她在梅寒山还中了瘴气的毒,瞎了三年眼睛。

  现在还落了个夜盲的后遗症……

  奈奈的一双眼睛,最是漂亮灵动。

  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神采奕奕,比星辰大海还要绚烂。

  可自从她回到家里,除了在蒋京墨和姚姨等人面前还能露出笑容,便再也没对他们笑过。

  她怎么会,经历那么多事情?

  姚姨已经心疼得肝胆俱颤,抱着苏奈,滚下热泪。

  忍冬喉结哽动,痛心地看着苏奈,“这么大的事,你不该瞒着,应该告诉我们。”

  苏奈轻抚着姚姨的后背,安慰着她。

  听到忍冬的话,她抬眸,却是满脸淡漠,“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让你们嘲笑我吗?”

  陆英一凛,“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怎么会嘲笑你!”

  “那总不至于,心疼我吧?”

  苏奈嘴角轻牵,“你们不用这样,我在山上差点死掉也没见你们动一动眼皮。一双眼睛而已,对我来说很重要,对你们来说只怕比不上赵雪儿一根手指头。”

  对于这一点,她心知肚明,早已看透。

  也早已看开。

  “你这叫什么话!”

  玄参不爱听这个,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烦躁,从苏奈回来就一直憋着,如今不吐不快。

  “奈奈,一码归一码。

  当年确实是你虐待雪儿在先,师父不在,我们身为师兄,理应管教你,约束你的行为。”

  玄参沉声:“即便在这过程中,我们也有不当之处,可也都是为了你好。我们要是不疼你,不会巴巴地找了你三年之久,忍冬也不会为了你屡次心疾发作,白了头发。

  你在梅寒山上,确实受了苦,可你扪心自问,这些苦难道不是你该受的吗?

  你差点失去一双眼睛,雪儿却差点失去生命!”

  苏奈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一切。

  这番话,无论玄参还是陆英,都已经说了不下百遍,她耳朵都快生了茧。

  有些话,重复的次数多了,他们也就真信了。

  说到底,不过是为他们欺负她、伤害她,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蒋京墨一个锐利的眼刀射向玄参,二话不说,直接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直击玄参心口。

  玄参猝不及防,被踹出去三四米远,连带着站在他身后的陆英也被掀翻在地,摔得四仰八叉。

  忍冬和空青惊怒,上前一步:“你干什么!”

  蒋京墨神色冰冷,像看蛆虫一样看着他们。

  “他只是挨了一脚而已,我家夫人可是差点失去一双眼睛,这一脚,是他该受的。”

  蒋京墨把玄参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

  玄参捂着疼痛的胸口,喉咙涌上腥咸,吐出一口血沫。

  “你……”

  空青怒不可遏,刚要和蒋京墨打上一架,姚姨就大喝一声:“够了!”

  姚姨红着眼睛,冷冷扫过空青、忍冬、玄参和陆英四人,伸手,对小东吩咐:“你去主屋的书房,把家主的马鞭给我取来。”

  小东心下一惊,见姚姨不容置喙的态度,忙应了声是。

  玄参四人如坠冰窖,一身冷汗。

  “姚姨……”

  陆英喃喃。

  姚姨冷声:“别这么叫我。”

  她呵笑一声,“这些天,你们是怎么对奈奈的,我都看在眼里。她一身的伤,疤,我瞧着都心疼死了,在你们眼里,竟都是活该?”

  姚姨嗓音发颤,眼泪扑簌簌地滚落。

  玄参、忍冬四人,都不好受。

  纷纷朝苏奈看去。

  也是。

  即便她真的对雪儿做了那些事情,可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一双眼睛啊,差点瞎了。

  可这并非他们的本意。

  “姚姨。”小东把鞭子取了过来。

  姚姨看了看手中的鞭子,清冷一笑。

  “这是你们师父的鞭子,以前她教导你们的时候,我总觉得她对你们太严厉,拦着、护着,各种心疼你们,没想到反而是慈母多败儿,纵容了你们。”

  她挽起鞭子,指向玄参四人。

  “你们几个,为了那个捡来的便宜妹妹,把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折磨成这样,你们心里可舒服?看着她瞎眼,你们可满意?”

  “姚姨……”

  忍冬刚要开口,姚姨扬手一鞭甩在他肩头,直接抽裂了他的衣衫,疼得他一蹙眉。

  “姚姨!”空青几人,目眦欲裂。

  姚姨不偏心,扬起鞭子,一个一个地抽过去。

  “今天我倚老卖老一回,代你们师父行家法,抽你们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可以反抗,也可以还手,今日这场家法抽完,我与你们,再无干系。”

  “以后,不必再叫我姨,我就当从没养过你们。”

  她一顿鞭子,打得玄参几人皮开肉绽。

  他们硬咬着牙,没还手。

  苏奈不拦不管,就这么站在门槛之内,静静地听着冷厉的鞭声。

  心里,既不畅快,也不闷滞。

  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