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章能从石青那里得知这两年的经历,但房中事隐晦,只能自己慢慢试探摸索。

  摸索着摸索着,沉沦失控也是常态。

  毕竟无论怎样亲吻抚弄,他的杳杳都只会软软圈着自己回应,或是欲拒还迎对他说“轻点”。

  就这样过了三天。

  次日便是休沐,谢云章策马自皇城外返回杨柳巷,在宅院外下马时,失去的记忆忽然争先恐后涌来。

  他又想起来了。

  石青正要将马牵走,却听自家大人说:“等等。”

  在街市上寻了间客栈,石青照吩咐买来纸笔。

  谢云章足足写了一个时辰,仍觉自己记录的这些事不够详尽,可是太晚了,他必须要回去。

  他还记得失去记忆的感受。

  像伸手去抓一阵烟,无论他怎么努力,还是从指缝溢出、流失。

  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无助了。

  上一次还是十二岁那年,忽然被告知生母离世。

  “今日怎么这样晚?”

  已是八月中旬,秋分早过,日落越来越早了。

  谢云章回来时,庭院里已然掌灯,美人发髻松绾,提着个暖黄的灯笼朝自己款步而来。

  他一时看得入迷。

  待反应过来,闻蝉已走到他面前,“还不进去?”

  闻蝉也察觉了些不寻常,前几日夜里,谢云章总束手束脚,再没了往常得寸进尺那股劲。

  今日见他,又觉得和前几日不同。

  谢云章接过她手中提灯,长臂一揽,将她拢到身侧。

  “冷吗?”

  闻蝉摇摇头。

  前几日的不寻常似乎又成了错觉,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夜风里,他沉声解释:“今日被几个同僚绊住,回来得晚些。”

  他说,闻蝉便信,半分不曾起疑。

  屋里备好了晚膳,只等谢云章回来一同用。

  闻蝉告诉他:“今日国公府派人过来了。”

  谢云章扶碗的手一顿,“可曾为难你?”

  “那倒没有,只说老太太病中见不到孙子,病况愈来愈重,叫我这为人子女的存些良心,放你回去探望老太太。”

  谢云章怎会听不出这些深意,笑中颇有无奈。

  “祖母称病有些时日了,怕是苦等我不回,如今熬不住了。”

  “明日就是休沐,你回去一趟?”

  那毕竟是谢云章的家,她也不想谢云章为了自己,真和国公府断了往来。

  谢云章也知道,老人家递台阶了,应该顺势踩上去。

  桌下的手悄然握住他,他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陪我一起去。”

  深黑的眼底映着烛火,自打搬进宅子里,闻蝉每每瞧见他,都会有种不同以往的感觉。

  没那么冷锐锋利,整个人暖融融的,像她随时都能倚靠的丝枕,更像……

  已经是她的夫君了。

  “嗯,我陪你去看望祖母。”

  她想和人并肩而立,一起谋得国公府点头。

  第二日用过早膳,马车慢悠悠驶向镇国公府。

  迈过朱漆大门,门房见是三爷回来,赶忙跑去通禀主母。

  很快,国公夫人和谢铭仰便到了苍山阁。

  谢云章上前和老太太说话,闻蝉便立在他身后。

  任凭国公夫人如何憎恶打量,都只面不改色,唇边挂着淡淡笑意。

  细看老太太,面色红润、双目清亮,分明是在装病。

  她一只打皱的手探出床沿,拉住孙儿道:“你这一回来,便不走了吧?”

  谢云章还未作答,国公夫人便抢先道:“母亲这话问的,这儿是三郎的家,三郎还能去哪儿?”

  继而眼风一斜了,凉凉扫过闻蝉,“外头嘛,住个一时新鲜罢了。”

  面对主母的意有所指,闻蝉像是什么都没听懂,只微微加深唇角笑意。

  老太太便握紧孙儿的手,“三郎,你自己说。”

  谢云章这才抬起另一只手,覆上祖母手背。

  缓声道:“我同杳杳的婚期,不到一个月了吧。”

  老太太倏然抬眸,与立在床尾的国公夫人眼光一碰,两人俱是面色不佳。

  谢云章却继续说:“还得劳烦祖母和母亲,从纳吉礼开始,稳扎稳打行至大婚拜堂。”

  老太太尚不声响,国公夫人已是频频摇头。

  “三郎啊三郎,你真是……”

  “罢了,”还得老太太出声打断,“你们都出去,我同三郎说几句。”

  谢云章回过头,对着闻蝉微微颔首,闻蝉便率先告退。

  国公夫人憋着满肚子的话想说,却碍于婆母不给开口的机会,也只能追上率先出门的闻蝉。

  连床头伺候的老嬷嬷都退到外间,老太太也不必再装病,两腿一盘,挺直脊背在榻上坐稳。

  谢云章见状便笑:“孙儿便知道,祖母身体康健。”

  老太太摇头道:“你个三郎啊,祖母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狠心?”

  “但听祖母训斥。”

  老太太也不想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你选的这媳妇,我不满意。”

  谢云章便问:“为何不满意?”

  “你明知故问!自古好女不二嫁,你这般得天独厚的儿郎,配她一个二嫁女,难道不觉得屈就了自己?”

  谢云章道:“孙儿不觉得委屈,只怕祖母将我当姑娘似的疼惜,太怕我受委屈。”

  “你是说祖母多管闲事?”

  “孙儿不敢。”

  老太太不住地摇头,“你自小便是个洁身自好的,她却并非清白姑娘家,嫁过人,不知有多少笼络男人的手段,你多半是被她蛊惑了!”

  谢云章深知祖母在家中的分量。

  国公夫人对她又惧又敬,连镇国公都不敢太过忤逆这位母亲。

  只要说服了祖母,父亲母亲那边,便成不了气候。

  老太太再抬眼时,那挺拔宽阔的孙儿双膝弯下,已是跪在她榻前。

  “你这又是做什么!你是我孙儿,我受你跪也是天经地义,可不会就此松口。”

  谢云章笑道:“孙儿只想祖母,听孙儿分说个明白。”

  老太太两手搭与盘坐的膝头,睨向他,大有些“我倒要听听你如何狡辩”的意思。

  轻哼一声,示意他开口。

  谢云章便道:“祖母为孙儿忧心,孙儿心中感念,并非不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只是男女姻缘,素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祖母难道以为,孙儿是那痴傻之徒?”

  “实不相瞒,她从未献媚于我,自我寻到她的那日起,她便躲着我防着我;是孙儿不择手段,才将她抢回自己身边,这才激怒她前一个男人。”

  老太太听完这番内情,也并不是很意外。

  只又叹息着问他:“你也说她是你争抢来的,怎知她与你就是一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