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整日地下雪,真无趣死了!”

  李缨没深究,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

  是了,今日又是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屋里熏炭盆,支窗半开着,依稀有雪絮打落窗台。

  闻蝉说:“我也不喜欢下雪。”

  “是啊,出不了门,连踏雪都在马厩里窝着。”

  闻蝉抿一抿唇,没接话。

  李缨自小过得优渥,不愁吃穿,无非是雪天不好外出活动才不喜。

  可于闻蝉而言,雪是寒冷,是受冻的恐惧。

  记忆里与娘亲共居的小屋,窗子永远是漏风的,怎么修都修不好,冬日几缕碎风都如针刺。

  下雪的时候自然没有碳,就躲在灶台后,火洞前,烧着柴火取暖。

  一个冬日过去,原本洗白的衣裳被熏得焦黄发黑。

  后来住进国公府了,这样的雪天,年少的三公子喜欢在亭子里观雪,三面挂上挡风的锦帘,怀中抱着汤婆子,亭中再置一个火炉,或煮茶,或热着点心。

  对雪吟诗,好不惬意。

  闻蝉那时才知,原来富贵人家的雪天是这样过的。

  只可惜受了七年富贵旖旎的熏陶,深烙在骨子里的,还是对受冻的恐惧。

  李缨还在一刻不停地说,闻蝉偶尔应和两句,也算少有的平静。

  午后,雪暂息。

  看着宽敞积雪的庭院,李缨开始摩拳擦掌。

  “喂,你跟我去打雪仗!”

  闻蝉打了个哈欠,“玩雪有什么意思?怪冷的。”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样犯懒?”李缨早闷坏了,上前就来拉她,“快点快点,好不容易趁雪停!”

  闻蝉也没打过雪仗,半推半就被她拉了出去,只觉迎面寒风如刀。

  青萝急匆匆取了件大氅追出来。

  “娘子快披上,若着凉了,三爷可要心疼呢!”

  更惨的是,自己说不定还得挨训!

  闻蝉站在原地任她系衣裳,忽地一团雪絮砸来!击中青萝手臂,霎时化开。

  青萝一回头,便见李缨得意洋洋,又去地上拢了一团。

  “缨姑娘,还没开始呢!”

  李缨直起身道:“人都齐了,怎么不算开始?你和她一起,我和春岚一起,二打二!”

  且不说青萝年纪也还小,在忠勤伯府时,她便特别看不惯李缨的做派,顿时被这激将法钓上钩了。

  回过头道:“娘子,一会儿若我将她惹恼了,你护不护我?”

  闻蝉果断点头,“护你。”

  “好!”

  大战一触即发。

  李缨体力好,又丝毫不畏寒,很快占了上风。

  原想着报仇雪恨的青萝,很快便浑身沾满雪渍,打不着人,只顾护着闻蝉。

  “这样不行。”

  被打得落花流水,闻蝉也被激起斗志。

  嘱咐青萝:“你别护我,你力气比我大,我给你搓雪球,你去打她们!”

  分工明确后,李缨也挨了好几下。

  见闻蝉就蹲地上搓雪球,顿时起了戏弄的心思。

  “春岚,你在前头挡着!”

  “是,小姐!”

  她打算搓个大的,好好吓那坏女人一跳!

  真弄出一个比脑袋还大的雪球,双手举起,她又犹豫了。

  那坏女人这么瘦,这一下砸下去,岂不是要把人砸倒?

  扬起的手臂在半空滞了滞,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

  “你在做什么?”

  青萝最先看见男人,一双手却早已停不下来。

  哗——

  一团雪絮破空飞去,堪堪擦过男人绯红的官袍,坠地摔个粉碎。

  “三、三爷这么早就回来啦……”

  青萝吓得不轻,胡乱在裙身擦了擦手,赶忙回身去扶身后的闻蝉。

  却不小心碰了她一下,闻蝉“哎呀”一声,**着地。

  谢云章忙要上前。

  经过李缨身边脚步一顿,目光落至她手中大雪球。

  “放下,今日就到这里。”

  李缨顿时翻了个白眼,“切”一声,把好不容易滚起来的雪球扔到一边。

  她怎么觉着,这谢三跟她娘亲一样,这要管那不许的。

  娘亲管管也就算了,夫婿都这样爱操心!婆婆妈**。

  青萝见闻蝉摔倒,忙来扶她,“娘子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

  谢云章已走到她面前,她仰起头对人解释:“就是蹲久了,腿麻了。”

  男人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

  吩咐青萝:“烧热水,少夫人要沐浴。”

  “是!”青萝生怕他怪到自己头上,忙往小厨房钻了。

  李缨就这样眼睁睁瞧着,闻蝉小孩儿似的被人抱走。

  身边春岚意味深长看着这一幕,白雪绯袍,男人长身鹤立,肩背挺拔;怀中女人只看见半张姣美侧脸,抬手去环男人颈项。

  “嘿嘿……”她实在没忍住,吃吃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李缨不解。

  春岚道:“像话本子里写的,霸道夫君和他的小娇妻,嘿嘿。”

  李缨:“你一天到晚就看这种话本子?”

  主屋内。

  闻蝉被人放到玫瑰椅中,这才察觉臀后衣裙凉凉的,怕是雪水化开了。

  又看男人脸色不是很好,抽回手臂时立刻问:“怎么今日这么早?”

  谢云章蹲下身,单膝支地,下意识就褪去她的绣鞋。

  罗袜都浸透了。

  闻蝉看他面色又沉下几分。

  几乎是耐着性子回答:“雪太大了,宫中要休朝几日,午后便放了我们回家。”

  “哦……”

  闻蝉点着头,方才打起兴了还不觉得,眼下看见自己脚背冻得通红,才察觉双足又湿又冷,几乎冻没了知觉。

  “你本就畏寒,夜里手脚发凉。”

  本是一句陈述,可过分严厉的语调,叫闻蝉听出了关切责问。

  “她想跟我玩,我就陪了她一会儿……”

  这种时候,她自然毫不犹豫把李缨卖了。

  谢云章起身寻了帕子,将她一双脚擦干,随后在闻蝉略显惊异的目光中,把她两足一并,搭上膝头,递入官袍袖间暖着。

  “是吗?”口中声调却仍绷着,“我瞧你,兴致分明好得很。”

  男人抬眼,眸底尽是严厉。

  闻蝉好似忽然回到年少时,被他全权管束的年纪,心底竟不自觉生出局促来。

  “我……”又于事无补地解释,“我就玩了一小会儿。”

  谢云章无声叹息。

  “你这个月的信期快到了,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