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不认识我了吧。”

  孙氏努力回忆,两年前自己不管不顾去拦人的马。

  “我叫他闻善,哦,我那姐夫就叫闻善,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叫人把我丢在街边,打马走了。”

  “后来我一路打听,才知道他是住城西的忠勤伯……说来真奇怪,他家一代单传,他竟改了姓,跟她那新老婆姓李?”

  孙氏这两年也很努力,毕竟若能与伯府攀亲带故,日子不愁过,儿子也不愁讨媳妇了。

  打听来打听去,发觉那忠勤伯也去西北打过仗,年份差不多能对上,她便更加笃定。

  “哦对了,他有个女儿的,就是我那外甥女知了,如今就住在杨柳巷的闻宅。她们父女两个,生得还有几分相像哩!”

  这番话里,谢云章注意的却是:“知了?”

  “是啊是啊!我那外甥女,自小就是个美人坯子,当初还被国公府一眼相中的……”

  谢云章把能问的都问了。

  生怕这妇人将闻蝉和国公府的关系宣扬出去,便下令将她和儿子禁足家中,指派下属日日送饭。

  石隐查到了忠勤伯封爵前的事迹。

  他的确在西北立下军功,但参军的年份,要比闻善晚上两年。

  且祖籍不在上京,而是西北偏僻之地一个小村落。

  似乎除了样貌,和孙氏的一面之词,没有什么能证明他和闻蝉的亲缘。

  他府上只有一位正妻,膝下一双儿女,是出了名的家宅和睦。

  谢云章看完这些,不但不怀疑孙氏的说辞,反而更想寻出这之中的蹊跷。

  他比谁都希望闻蝉有个好的出身。

  娶一个伯府流落在外的女儿,家中谁还能挑剔?

  慕老就快研制出嘉德帝的解药,闻蝉的身世,一跃成为他最最关切的事。

  他要石隐再去查,不惜远赴西北到当地打听,忠勤伯家中还有何人,参军前那两年又在做什么。

  闻蝉只能等着他的消息。

  孙氏再没露过面,海晏算是被她稳住了,为着不让家中妻子起疑,来的次数也不多。

  闻蝉便又开始盘算这一切结束。

  海晏倒是不难摆脱,自己把利用他的一切说清,他自然会死心,有谢云章在,但应当也没法拿自己怎么样。

  坏就坏在,她跟谢云章越绑越死了。

  下了床,清醒过来,她就是不肯认了。

  她和谢云章,似乎只适合偷偷摸摸的。

  一旦想见光,阻止的力量就从四面八方砸来。

  不能深想。

  日子一直平静到七月底,杨柳巷蝉鸣渐弱。

  这天午后,下人见庭院里,一个极其的男人闯进来。

  他不似往日那般自持身份,近乎是狂奔而来,径直推开主人家屋门。

  “蝉儿!”

  闻蝉午睡刚醒,见海晏闯进来,顿时蹙眉。

  “怎么了?”

  “事发了,我那恩师事发了!”

  他不顾礼节,也顾不上美人眼底三分嫌恶,就坐到那架子床上。

  “昨日我听他密谋,要偷换陛下的药,再嫁祸给侍疾的太子,我便设法提醒了太子身边人。”

  “听说今日一大早,太子将下毒之人抓获,一路查到黎府,圣上也已醒转!”

  “我,我终于熬出头了……”

  他是一路跑进来的,兴奋至极,上气不接下气。

  可本该与他同喜共乐的美人,却只恹恹应一声,顾自下榻去披衣裳。

  “蝉儿,你不高兴吗?”

  闻蝉背身而立,有些介怀自己寝衣单薄,被他瞧去了几寸肌肤。

  “圣上虎口脱困,海大人救驾有功,我自然替圣上高兴,替海大人高兴。”

  海晏听了这话,总觉哪里不对。

  气息尚未平复,耳膜都鼓鼓作响,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不唤自己晏郎了,而是“海大人”。

  “是不是我前阵子来看你,看得少了,你生我的气?”

  他忙起身追至人身后,“蝉儿,那是形势所迫,很快,很快我便能迎你过门了!”

  闻蝉背着身调理好神色,转过去,又是他熟悉的满面温婉。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那黎氏女?”

  提到他,男人俊逸的面孔兴奋褪去,显出一阵毫不掩饰的鄙薄。

  “待那黎家彻底倒了,我便以七出之名将她休弃,她是罪臣之后,也不必顾声名作等,立刻娶新妇进门也无伤大雅。”

  闻蝉点点头,却说:“还是得博个仁名,将她当初嫁妆还了,陪嫁丫头一并撵了,留个家宅清净便是。”

  海晏似是习惯了她事事为自己考虑,或是此刻太兴奋了,竟一点没觉得不妥。

  “好,就依你说的办!”

  眼花耳热的男人,只怕美人嫌自己拖沓,转身就要回家料理家事。

  不曾注意窄窄的巷子口,与一架过分奢华的马车堪堪压辙而过。

  这是谢云章第一回走正门。

  往前都是翻墙。

  守门小厮来报时,是青萝先出来看的。

  “呀,是你啊!”

  丫鬟们正小心议论着海晏闯进闻蝉卧房的事,没想到一转眼,又来了个更年轻、阵仗更大的男人。

  谢云章带着石青和陆英,陆英手中还捧着什么。

  也是径直往主屋卧房钻。

  门关上了。

  闻蝉来不及开口,就听谢云章先说:

  “衣服换上,我带你去忠勤伯府。”

  他也一日都等不及,想让闻蝉认回那个显赫的生父。

  陆英退出去,谢云章却留在屋里。

  他带了身上京时兴的衣裙首饰,都是他亲自挑的,奢丽又不会太过张扬。

  闻蝉几乎是被人催促着换好衣裳,又被人按坐妆台前,发间普通的银簪拔了,**他精心挑选的云纹白玉簪。

  那玉色,润得似能掐出水来。

  “你第一回上门,不可叫那继母弟妹看轻你,漂漂亮亮的去。”

  “你查过了?那忠勤伯,真是我父亲?”

  又往她发间缀了几个花钿,谢云章便顺势将人拉起来。

  “是,到了马车上,我细细同你说。”

  这一个月来,他终于查到了忠勤伯真正的身世。

  原来他并非生在西北边关,而是一个为边关人家所救的军士,不幸在战场上重伤,苏醒后忘了先前所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