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着陶文欢的汇报,办公室温度似乎骤降十度。

  去年审计报告中“经营困难”的抚远集团,此刻显露出令人脊背发凉的真相:七家子公司资不抵债,安全生产事故瞒报率高达34%,领导班子成员竟有半数亲属经营关联企业……

  “这哪是国企,根本是蛀虫的狂欢派对!”陈默下意识攥紧钢笔,指节泛白。

  三个月前看到的资料与眼前数据对比,就像冰山露出海面的部分与隐藏在水下的庞然巨物。

  陶文欢合上档案时,金属搭扣的碰撞声格外刺耳。

  吴远东**太阳穴望向窗外,这位素来以铁腕著称的老干部,此刻背影竟显出几分苍老。

  窗外的玉兰树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个千亿级国企的倾颓叹息。

  “三十岁不到的S委常委……”陶文欢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得心头狂跳,但转瞬清醒,这顶可能染血的乌纱,需要穿越的是怎样的人性炼狱?

  他看向陈默的目光变得复杂,既羡慕那年轻人尚未察觉的机遇,更庆幸自己不必直面这场生死赌局。

  办公室里忽然响起纸张摩擦声,陈默正在快速勾画思维导图,眉心皱成川字。

  吴远东镜片后的眸光微闪,这个总爱插科打诨的关门弟子,唯有遇到真正棘手的难题时,才会露出这般如临大敌的专注神情。

  抚远集团的积弊已深,沉疴难返,犹如病入膏肓的朽木。

  吴远**然放下手中的文件:“对当前局面有何见解?”

  陈默垂头丧气地回应:“没什么特别想法,只盼早日返回长阳。

  当地百姓还需要我主持工作。”

  说罢眼神飘向办公室大门。

  吴远东抓起案头书籍作势欲掷,这学生分明在逃避责任。

  沉默片刻,他无奈叹息。

  作为师长,他理解年轻人的顾虑,但改革重任总要有人担当。

  督查组迟迟未见突破,或许真该让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门生试试水,毕竟这年轻人机变百出,总能剑走偏锋。

  吴远东时常困惑,自己一生秉持浩然正气,怎就教出这般圆融通达的弟子。

  相较而言,梁振涛那类刚直不阿的干部更符合他预期。

  但抚远集团这潭浑水,太过耿介者注定寸步难行,反倒是陈默这般懂得迂回的,或许能破局求生。

  “回去准备吧。”

  吴远东挥挥手,目光重归文件堆中。

  陈默如蒙大赦疾步离去,暗恼不该前来探望。

  如今只盼督查组能争气些,免去自己这趟浑水。

  回到酒店房间,他倚窗而立愁眉不展。

  赵灵泉端着热茶走近:“陈书记脸色不太好?”

  “岂止不好,简直是祸事临门。”

  青年转身凝视助手,惊得姑娘慌忙环抱双臂后退:“您……您别冲动!”

  “想什么呢?”陈默没好气地摆手,“若真调任抚远,你必须随行。”

  这绝非拉人垫背,实因那龙潭虎穴中,可信之人屈指可数。

  孤身赴任,恐遭暗箭难防。

  “抚远集团?”赵灵泉掩口惊呼。

  陈默望着窗外暮色沉沉:“但愿只是杞人忧天。”

  指尖无意识敲击窗台,思绪已飞向那片未知的战场。

  赵灵泉怔怔地望着陈默远去的背影,唇角不自觉扬起甜蜜的弧度。

  她低头整理文件时,指尖微微发烫,忽然意识到这是领导首次主动提出带她参与重要事务。

  只是她尚未察觉,即将踏足的抚远集团远比传闻中更加险峻。

  “晚上陪我喝两杯。”

  陈默突然驻足,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玻璃幕墙,“心里堵得慌。”

  “明白!”年轻助理雀跃的声线在走廊激起回音,马尾辫随着转身划出欢快的弧度。

  等她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时,耳尖已然泛起薄红。

  陈默转身挑眉:“我去龙潭虎穴,你倒像是去春游?”

  “这说明……说明您信任我啊!”赵灵泉慌忙后退两步,文件袋抵在胸前,“您稍等,我换身便装就来!”

  当更衣室门再次推开时,陈默握着保温杯的手猛然收紧。

  他的得力助手此刻仿佛换了个人,修身的运动紧身裤勾勒出笔直腿型,oversize卫衣下摆堪堪遮住臀部曲线,露出的脚踝在廊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您……觉得不合适吗?”赵灵泉攥着衣角,帆布鞋在地毯上局促地画圈。

  其实她早该想到,上次被吴书记拽去三里屯时,那位古灵精怪的大小姐塞给她的“战袍”本就不该出现在职场。

  陈默捏着眉心长叹:“左丘钰轲教你穿成这样查案?”他想起上次撞见宋曼华时对方媚眼如丝的模样,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丫头怕不是被刺激到了,竟学起这些旁门左道。

  “我马上去换!”赵灵泉落荒而逃的背影带着七分羞赧三分窃喜,至少她验证了某个重要事实,向来冷静自持的书记,方才确实为她乱了方寸。

  赵灵泉第三次折返衣帽间时,陈默看着腕表敲了敲窗台。

  当穿着磨白牛仔裤的姑娘走出来,斜挎帆布包的金属扣在夕阳里晃出细碎金光,他总算点头放行。

  暮色初临时分的胡同像条温热的血管,电动车铃铛声和爆炒辣椒的呛香在砖墙间碰撞。

  陈默循着炭火焦香拐进岔道,老槐树虬结的根系旁支着褪色蓝篷布,三十多号人捧着号码牌在蒸腾的烟火气里翘首张望。

  “老板两份红柳!”临街桌的吆喝声里,赵灵泉踮脚数着前面的人头。

  等他们终于落座时,霓虹灯已经在青砖墙上投下朦胧光晕。

  铁盘磕在木桌上的脆响揭开盛宴。

  琥珀色的大盘鸡裹着浓稠酱汁,干煸土豆丝炸成金丝雀巢状,最惹眼的是手臂长的红柳枝,肥瘦相间的羊肉块还在滋滋渗出油星。

  陈默咬开冰镇啤酒,看着对面小秘书被辣得直吸鼻子还要抢最后块烤馕。

  第二波加单的肉串刚上桌,陈默指尖轻点着凝结水珠的玻璃杯:“记得抚远集团去年财报里特种钢的产能数据吗?”

  赵灵泉匆忙咽下嘴里的孜然土豆,从帆布包摸出便签本时,油渍在纸页洇开小小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