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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郡中虚实
酒过三巡，尚东的脸在烛光下泛着油光。
他放下筷子，喉结滚动着咽下嘴里的羊肉，这才开口："大人想了解郡中情况，属下自当知无不言。"
杨鸣指尖轻叩桌面，目光扫过在座众人。
沈练正襟危坐，黄春低头抿酒，赵丐则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一本摊开的书，却又藏着几页被胶粘住的秘密。
"九泉郡辖三县十八寨，在册兵丁四千二百人。"
尚东扳着手指，声音里带着几分炫耀。
"去岁收缴赋税折银八万两，其中六万上缴州府，余下..."
"余下两万呢？"
赵白易突然插话，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
堂内霎时安静。
尚东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自然是用于郡中开支。修缮城墙、购置军械、犒赏将士，哪样不要银子？前任郡守大人都有账册可查。"
杨鸣注意到沈练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撇。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让冰凉的酒液在舌尖转了个圈才咽下。
"尚司马说得在理。不过本官更想知道，如今郡中哪些事务最紧要？"
"要说紧要...北面黑石寨的蛮人最近不太安分，抢了几户牧民的牛羊。还有城南的商税，那些胡商总想少交..."
"商税？"杨鸣打断他，"我进城时见商队络绎不绝，想必税收丰厚？"
"这个..."尚东的额头渗出细汗，"商税是由吴家的管事代收，每月..."
沈练突然起身斟酒，宽大的袖子"不小心"碰翻了尚东面前的酒杯。
酒水泼在尚东衣袍上，打断了他的话。
"属下该死！"
沈练连忙掏出手帕，却在弯腰时对杨鸣使了个眼色。
杨鸣心领神会，顺势转移话题："尚司马先去更衣吧。黄司马，你来说说军中情况。"
尚东离席后，黄春立刻压低声音。
"大人明鉴，所谓四千兵丁，实数不过两千八百。尚东本部八百人装备精良，其余各部连皮甲都凑不齐。"
"军械库的钥匙在谁手里？"杨鸣单刀直入。
"都在尚东心腹手中。"
赵丐凑过来，身上的铁甲哗啦作响。
"上月州里拨来五十副铁甲，我们连影子都没见着。"
杨鸣与赵白易交换了个眼神。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众人立刻恢复正襟危坐的姿态。
尚东换了一身绛色锦袍回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杨鸣眯起眼睛，那玉佩成色极佳，少说值百两银子，绝非一个司**俸禄能负担。
"说到哪儿了？"
尚东笑着入座，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
"在说商税的事。
吴家代收的商税，每月能入账多少？"
尚东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沈练突然咳嗽起来，黄春则盯着房梁仿佛那里有什么稀世珍宝。
"约莫...四五千两？"尚东的语调飘忽不定，"具体数目要问吴家..."
"啪"的一声，杨鸣将酒杯按在桌上。
"本官既为朝廷命官，自当清楚每一文税银去向。明日把账册都送到郡守府。"
不等尚东回应，杨鸣已起身离席："今日多谢尚司马款待。赵都尉，我们该去视察军营了。"
走出郡守府，夜风裹着砂砾打在脸上。
赵白易压低声音："那个尚东肯定贪污了不少。"
"何止贪污。"杨鸣冷笑，"整个九泉郡都快姓吴了。"
他望向城北隐约可见的军营轮廓，"先去会·会那些没甲穿的士兵。"
......
军营辕门前，两个抱着长枪打瞌睡的守卫被马蹄声惊醒。
待看清来人服饰，慌得连滚带爬跪在路中央。
"参见大人！"
杨鸣勒住缰绳，目光扫过歪斜的辕门和塌了一角的栅栏。
营内黑漆漆的，只有零星几处火光。
"你们是哪个营的？"
"回、回大人，我们是沈司马麾下第三哨..."守卫结结巴巴地回答。
杨鸣眉毛一挑。
沈练的兵？方才酒席上那个看似粗犷实则机敏的汉子，带出来的兵竟如此懈怠？
正欲发作，忽听营内传来整齐的呼喝声。
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校场上有火把组成的长龙蜿蜒游动，隐约可见数十人影正在操练。
"那是？"
守卫顺着杨鸣的目光看去，顿时面如土色："是...是..."
赵白易突然抽刀架在守卫脖子上："说实话！"
"是沈司**亲兵队！"守卫吓得尿了裤子。
"司马严令，无论刮风下雨，每日戌时都要操练两个时辰..."
杨鸣眼中闪过讶异。
他示意赵白易收刀，打马向校场行去。
火把照耀下，五十余名精壮汉子正在练习合击之术。
他们穿着打补丁的皮甲，动作却整齐划一，长枪刺出时带起的风声呼啸成一片。
沈练赤luo上身站在队伍前方，古铜色的后背布满伤疤。
见到杨鸣，他明显一怔，随即小跑过来行礼。
"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杨鸣下马扶起他："沈司马深夜练兵，辛苦了。"
沈练抹了把脸上的汗，苦笑道："让大人见笑了。属下这些兵装备简陋，只能多练些保命的本事。"
借着火光，杨鸣看清校场边堆放的器械，木枪头已经磨得发亮，草靶子缝了又缝，连训练用的石锁都缺了一角。
"尚东没给你们配发军械？"
沈练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州里拨下的物资，十成到我们手里不足三成。"
他忽然单膝跪地，"大人若能给兄弟们换上新甲，沈练这条命就是大人的！"
杨鸣扶起他时，摸到他掌心厚厚的老茧。
这是个真正带兵的人。
"明日辰时，带着你的人来郡守府领甲。"
沈练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回城的路上，赵白易忍不住问："我们哪来的铠甲给他们？"
杨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尚东的军械库里不是有么？"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柄出鞘的利剑。
远处传来狼嚎声，这次是真的野狼在戈壁中呼唤同伴。
四更天的梆子声刚过，沈练就带着五十名亲兵候在了郡守府外。
晨雾中，这些汉子像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有呼出的白气证明他们是活人。
杨鸣推开府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嘴角微扬，看来沈练比他预想的还要积极。
"大人！"沈练抱拳行礼，甲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第三营全体到齐！"
第一百二十章 郡中虚实
酒过三巡，尚东的脸在烛光下泛着油光。
他放下筷子，喉结滚动着咽下嘴里的羊肉，这才开口："大人想了解郡中情况，属下自当知无不言。"
杨鸣指尖轻叩桌面，目光扫过在座众人。
沈练正襟危坐，黄春低头抿酒，赵丐则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一本摊开的书，却又藏着几页被胶粘住的秘密。
"九泉郡辖三县十八寨，在册兵丁四千二百人。"
尚东扳着手指，声音里带着几分炫耀。
"去岁收缴赋税折银八万两，其中六万上缴州府，余下..."
"余下两万呢？"
赵白易突然插话，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
堂内霎时安静。
尚东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自然是用于郡中开支。修缮城墙、购置军械、犒赏将士，哪样不要银子？前任郡守大人都有账册可查。"
杨鸣注意到沈练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撇。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让冰凉的酒液在舌尖转了个圈才咽下。
"尚司马说得在理。不过本官更想知道，如今郡中哪些事务最紧要？"
"要说紧要...北面黑石寨的蛮人最近不太安分，抢了几户牧民的牛羊。还有城南的商税，那些胡商总想少交..."
"商税？"杨鸣打断他，"我进城时见商队络绎不绝，想必税收丰厚？"
"这个..."尚东的额头渗出细汗，"商税是由吴家的管事代收，每月..."
沈练突然起身斟酒，宽大的袖子"不小心"碰翻了尚东面前的酒杯。
酒水泼在尚东衣袍上，打断了他的话。
"属下该死！"
沈练连忙掏出手帕，却在弯腰时对杨鸣使了个眼色。
杨鸣心领神会，顺势转移话题："尚司马先去更衣吧。黄司马，你来说说军中情况。"
尚东离席后，黄春立刻压低声音。
"大人明鉴，所谓四千兵丁，实数不过两千八百。尚东本部八百人装备精良，其余各部连皮甲都凑不齐。"
"军械库的钥匙在谁手里？"杨鸣单刀直入。
"都在尚东心腹手中。"
赵丐凑过来，身上的铁甲哗啦作响。
"上月州里拨来五十副铁甲，我们连影子都没见着。"
杨鸣与赵白易交换了个眼神。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众人立刻恢复正襟危坐的姿态。
尚东换了一身绛色锦袍回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杨鸣眯起眼睛，那玉佩成色极佳，少说值百两银子，绝非一个司**俸禄能负担。
"说到哪儿了？"
尚东笑着入座，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
"在说商税的事。
吴家代收的商税，每月能入账多少？"
尚东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沈练突然咳嗽起来，黄春则盯着房梁仿佛那里有什么稀世珍宝。
"约莫...四五千两？"尚东的语调飘忽不定，"具体数目要问吴家..."
"啪"的一声，杨鸣将酒杯按在桌上。
"本官既为朝廷命官，自当清楚每一文税银去向。明日把账册都送到郡守府。"
不等尚东回应，杨鸣已起身离席："今日多谢尚司马款待。赵都尉，我们该去视察军营了。"
走出郡守府，夜风裹着砂砾打在脸上。
赵白易压低声音："那个尚东肯定贪污了不少。"
"何止贪污。"杨鸣冷笑，"整个九泉郡都快姓吴了。"
他望向城北隐约可见的军营轮廓，"先去会·会那些没甲穿的士兵。"
......
军营辕门前，两个抱着长枪打瞌睡的守卫被马蹄声惊醒。
待看清来人服饰，慌得连滚带爬跪在路中央。
"参见大人！"
杨鸣勒住缰绳，目光扫过歪斜的辕门和塌了一角的栅栏。
营内黑漆漆的，只有零星几处火光。
"你们是哪个营的？"
"回、回大人，我们是沈司马麾下第三哨..."守卫结结巴巴地回答。
杨鸣眉毛一挑。
沈练的兵？方才酒席上那个看似粗犷实则机敏的汉子，带出来的兵竟如此懈怠？
正欲发作，忽听营内传来整齐的呼喝声。
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校场上有火把组成的长龙蜿蜒游动，隐约可见数十人影正在操练。
"那是？"
守卫顺着杨鸣的目光看去，顿时面如土色："是...是..."
赵白易突然抽刀架在守卫脖子上："说实话！"
"是沈司**亲兵队！"守卫吓得尿了裤子。
"司马严令，无论刮风下雨，每日戌时都要操练两个时辰..."
杨鸣眼中闪过讶异。
他示意赵白易收刀，打马向校场行去。
火把照耀下，五十余名精壮汉子正在练习合击之术。
他们穿着打补丁的皮甲，动作却整齐划一，长枪刺出时带起的风声呼啸成一片。
沈练赤luo上身站在队伍前方，古铜色的后背布满伤疤。
见到杨鸣，他明显一怔，随即小跑过来行礼。
"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杨鸣下马扶起他："沈司马深夜练兵，辛苦了。"
沈练抹了把脸上的汗，苦笑道："让大人见笑了。属下这些兵装备简陋，只能多练些保命的本事。"
借着火光，杨鸣看清校场边堆放的器械，木枪头已经磨得发亮，草靶子缝了又缝，连训练用的石锁都缺了一角。
"尚东没给你们配发军械？"
沈练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州里拨下的物资，十成到我们手里不足三成。"
他忽然单膝跪地，"大人若能给兄弟们换上新甲，沈练这条命就是大人的！"
杨鸣扶起他时，摸到他掌心厚厚的老茧。
这是个真正带兵的人。
"明日辰时，带着你的人来郡守府领甲。"
沈练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回城的路上，赵白易忍不住问："我们哪来的铠甲给他们？"
杨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尚东的军械库里不是有么？"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柄出鞘的利剑。
远处传来狼嚎声，这次是真的野狼在戈壁中呼唤同伴。
四更天的梆子声刚过，沈练就带着五十名亲兵候在了郡守府外。
晨雾中，这些汉子像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有呼出的白气证明他们是活人。
杨鸣推开府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嘴角微扬，看来沈练比他预想的还要积极。
"大人！"沈练抱拳行礼，甲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第三营全体到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