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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行行,您说得都对,我说不过您,您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吧,只要别让外人瞧见就行。”李漫妮懒得再争,敷衍地摆摆手,随即转移话题,“我哥现在怎么样了?醒着没?”

  “像是睡着了,折腾累了。”李婆子提到儿子,语气软了下来,“等会儿醒了,把这神药一吃,保管药到病除!你是不知道,之前请了多少大夫,开了多少药,花了多少钱!屁用没有!白瞎了我那些钱,想起来就叫人窝火!”

  “什么神药?我瞧瞧。”李漫妮被勾起了点好奇。

  李婆子宝贝似的从贴身衣袋里摸出那个用黄色符纸仔细包好的小药包,在女儿眼前晃了晃,“喏,就是这个。我亲眼见过马神婆给撞邪的人吃过,嘿,立竿见影!比那些穿白大褂的强百倍!”

  李漫妮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她太了解自己亲**倔脾气,这时候劝就是引火烧身,自讨苦吃。反正药是娘弄来的,哥要是真吃出什么好歹,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何必做这恶人。

  李婆子小心翼翼地把药包重新揣回怀里,这才抬眼仔细打量女儿,“你今儿回来,是专门来看你哥的,还是有事儿?”

  “看你们,顺道也有点小事儿想找我哥帮个忙。”李漫妮说得轻描淡写。

  李婆子的目光在她空空如也的两手上打了个转,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你这丫头!你哥都病成这样了,你回来探望,就空着手?你现在在舞剧院,一个月工资顶过去俩月了吧?钱都花哪儿去了?一分钱不往家里带,回来连个罐头点心都不拎?像话吗!”

  “妈!”李漫妮被戳中痛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这是我家!我回自己家还得大包小包?您也太计较了吧?”

  她心里一阵烦躁。工资是涨了,可谈对象哪样不要钱?尤其是松山那样的高干子弟,出入的都是高档地方,她总不能次次都让人家掏钱,那多掉价?好容易在松山心里树立起“不图钱”、“跟别的女人不一样”的清高形象,眼看关系就要更进一步,她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哪还有闲钱往家里买那些没用的东西?要是因为这点“礼数”让松山看轻了,那才叫功亏一篑!

  李婆子看着女儿一身时兴的打扮,再看看她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心里就更不满了。自打进了那劳什子舞剧院,闺女这心是越来越野了,翅膀也硬了。工资高了,可家里连个钢镚儿都没见着。儿子病了,她回来就知道张嘴求办事,一点表示都没有,这钱都花谁身上去了?李婆子越想越气,眼神里满是嫌弃和探究。

  李婆子被女儿顶撞得火气噌地往上冒,声音也尖利起来,“我计较?我是你妈!你哥是你亲哥!他现在躺床上人事不省,你当妹妹的回来看一眼,连个水果都不舍得拎?你那工资都填了哪个无底洞了?我看你是心野了,翅膀硬了,眼里早就没这个家了!”

  “妈!你讲不讲道理?我……”李漫妮正要反驳,卧室门吱呀一声开了。

  周月华皱着眉走出来,她脸色不太好,看着剑拔弩张的母女俩,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疲惫,“妈,漫妮,你们别吵了。国祥还在休息,需要安静……”

  她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现在这家也不像个家,就跟个火药桶似的,从早到晚就没有个清净的时候。她一个正常人都吵得受不了,更何况丈夫如今情绪这么不稳定。一会儿被吵醒了,又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闭嘴!轮得到你在这儿充好人?”李婆子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没处发,立刻调转枪口,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月华脸上,“要不是你个丧门星多嘴多舌,惹得马神仙不高兴,我儿子能遭这么大罪?现在装什么贤惠!”

  李漫妮也立刻找到了出气筒,把对母亲的不满全撒在了嫂子身上,刻薄地帮腔,“就是!我跟我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装模作样!我看你就是存心搅和,巴不得我哥好不了吧?有时间杵在这,还不如出去找个活儿干挣两个钱呢?家里如今就你一个人吃闲饭,还敢多嘴多舌!”

  周月华被这劈头盖脸的辱骂砸懵了,气得浑身发抖,眼圈瞬间红了,“你……你们简直不可理喻!”

  当初如果不是为了帮衬小姑子跟唐蜜对着干,自己早就转正当老师了。丢了工作是她自己作的,可也由不得她这个始作俑者在这里批判自己。她又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丈夫动用关系安置,就凭她那点儿三脚猫功夫还想进舞剧院!

  正闹得不可开交,主卧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呻吟,随即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国祥!”李婆子脸色一变,也顾不上骂人了,第一个冲进卧室。只见李国祥不知何时醒了,正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眼神浑浊而狂躁,刚才似乎是想够床头柜的水杯却失手打翻了。

  “儿啊!你醒了!太好了!”李婆子惊喜交加,连忙扑过去扶他,同时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视若珍宝的黄色符纸包,“快,快把这神药吃了!马神仙说了,吃了这个保管你药到病除,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

  李国祥喘息粗重,眼神落在母亲手里那个古怪的符纸包上,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声音嘶哑地问:“药?什么药?谁开的?”

  李婆子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就、就是……好药!妈特意给你求来的,管用的很!你快吃了……”

  “我问你话呢!什么神药?”李国祥的声音猛然拔高,带着暴戾和不耐烦。

  周月华站在门口,看着婆婆闪烁其词的样子,又想到刚才受的窝囊气,一股血性冲上头顶,脱口而出,“还能是什么药?是你妈花了不知道多少钱,从那个跳大神的马神婆手里求来的‘神药’!人家还来咱家屋里屋外折腾了半天,作法驱邪呢!”

  “什么?!”李国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圆了,死死盯住李婆子,“马神婆?!作法?!你……你竟然把那种江湖骗子弄到家里来?!还给我吃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你是疯了吗?这是什么地方?啊?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儿啊,妈是为你好啊!那马神仙……”李婆子还想辩解。

  “为我好?!”李国祥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挥!

  “啪!”

  那精心包裹的符纸药包被重重打飞出去,砸在墙上,黄色的符纸破裂,里面灰黑色的药粉瞬间洒了一地,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

  “啊!我的药!”李婆子心疼地尖叫一声,看着地上狼藉的药粉,又惊又怒。

  “这,他,妈是家属院,公安家属院,你叫一个跳大神的过来,我这个副局长还要不要干了?”李国祥吼道。

  看着李国祥发火,三个人都低着头一句话不敢多说。

  李国祥拽过母亲的胳膊,怒火中烧,“她还在家里干什么了,弄出来,都给我弄出来!”

  “不,不行啊,那是护身符不能动啊!”李婆子抗拒着不行动。

  “月华,把东西找出来。”李国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周月华快速的从院里的四个角把刚埋进去的黄符抠了出来,丢在脚地上。

  “这……这是马神仙埋的护身符啊!不能动!”李婆子魂飞魄散,扑上去想抢。

  李国祥猛地转身,将那沾着泥土的符咒狠狠摔在李婆子脸上,尘土和破碎的符纸沾了她一脸一身,他指着大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滚!带着你的封建迷信,给我滚回老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滚——!!”

  “啊!”李婆子被砸得一个趔趄,脸上火辣辣的疼,更多的是被儿子羞辱的难堪和愤怒。她不敢怪儿子,就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到了儿媳妇周月华身上。

  “都是你这个**人!挑拨离间!害我儿子!”李婆子嚎叫着就朝门口的周月华扑了过去,枯瘦的手指带着狠劲,一把揪住了周月华的头发,另一只手就往她脸上抓挠,“我让你多嘴!我让你告状!我打死你个扫把星!”

  “妈!你干什么!放手!”周月华猝不及防,头皮剧痛,脸上也挨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她本能地挣扎反抗。

  “嫂子你敢还手?!”李漫妮见状,非但不拉架,反而觉得是嫂子“害”得母亲被哥哥骂,又想起刚才嫂子“多嘴”导致自己被母亲数落,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尖叫一声也加入了战团。她没去扯母亲,反而从侧面去抓挠撕扯周月华的胳膊和衣服,“放开我妈!你这个泼妇!”

  三个女人瞬间扭打成一团,哭喊声、咒骂声、撕扯声充斥着不大的客厅。头发散了,衣服破了,指甲划出的血痕分外刺眼。花瓶被撞倒,“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住……住手!都……都给……我……住手!!”被眼前这荒诞疯狂一幕刺激的李国祥,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眼前天旋地转,他徒劳地想吼叫制止,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他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脸色由红转紫,白眼一翻,嘴角溢出大量白沫,整个人像截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扭打中的三人被这骇人的动静惊得同时停手。

  “国祥!!”李婆子最先反应过来,看着儿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的恐怖模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扑了过去。

  “哥!哥你怎么了?!”李漫妮也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

  周月华捂着被抓破的脸颊,看着地上不省人事、情况危急的丈夫,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快!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周月华第一个找回理智,声音都变了调,跌跌撞撞地冲向电话机。

  客厅里,只剩下李婆子抱着儿子哭天抢地的嚎啕、李漫妮惊慌失措的啜泣,以及电话拨号时那急促得令人心慌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