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李家的大门就被敲得砰砰响。

  并非有人来闹事。

  又不是韩跑跑。

  而是赵叔。

  “赵叔?快进来,刚好煮了粥,一起吃一口。”李火元让开身位。

  赵叔拱手道:“吃过了。二小子,村长让我来问问你,对祭祀流程熟悉没有,还有祭文,不用背下来,但一定要尽可能的流畅读下来,万不能有磕碰。”

  “我给你读一遍吧,你听听怎么样?”

  “这......”赵叔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就麻烦儿子小了,我听一听。这可是大事,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顺便指点你一下。”

  祭祀河神的事上,李火元贵为修士,也不能够马虎。

  干不好一样得受乡民唾骂,当然,干得好自是交口称赞,说出去是河工村里的一号人物,有利有弊。

  他昨晚死记硬背,尽管很疲惫,还是强打着精神诵读过十多遍,自认没什么问题。

  李火元与赵叔面对面,诵读起祭文。

  “河神在上,余借河工村之地,临水泽之域,承众之所寄,聚民之所望,率民众今敬拜于尊前,呈此祭文......”

  一刻钟后,李火元停歇下来。

  赵叔点点头:“二小子办事果真令人放心,有此水平,乡人们定然交口称赞。”

  “比不得村长。”李火元谦逊道。

  “祭文是没问题,流程熟悉过了吗?”

  “我可是河工村长大的,每年来一次,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你随便问我。”

  赵叔也不客气:“司祭喊完上牲后,主祭应该干什么?”

  “先上香,再祭酒,最后念祭文,念完后让乡民跪拜,放完鞭炮就下祭台。”

  赵叔点头,祭文与流程都熟悉,那就没什么问题,只要大体不差就足够。

  “好,祭祀午时一刻开始,巳时三刻我便来领你过去,到时候你还需穿件干净整齐的衣衫,若是没有,我便去找一件来予你。”

  “那倒不用,我有一套。”

  “好,那巳时三刻见。”

  目送赵叔离开,李火元内心也有一丝丝激动。

  上千人啊,要在如此多的乡民面前上香、祭酒、诵读祭文,他也是头一次面对那么大场面,难免紧张,希望到时候不要有问题。

  先洗个澡。

  李火元关上门,烧水打皂。

  他经连多日亲手捕鱼,身上的鱼腥味颇多,悉数完毕后,清新不少,常人根本嗅不出来。

  接着束好长发,再换上次李父卖鱼,在县城买回来的新衣服,他都感觉自己很帅。

  在大哥的招呼中,推门而出。

  “二弟一表人才!”

  “大哥仪表堂堂。”

  两人先是一顿商业互吹。

  李父走在前,两人中间,嫂子大大方方的跟在后面,听着他们两个互吹咯咯直笑。

  临近祭祀,村里上比往常热闹许多。

  村民都很自觉,这种重要时刻,不再出河捕鱼。

  全都换上新衣服,前往祭拜之地。

  李火元身穿大氅,是一种带袖的宽松大袍,经过多日宝月的滋养,他的身体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在干瘦如同竹竿。

  而是皮肉丰盈,身量挺拔,大氅披在身上,行走之间自有一股俊逸痞气,与寻常麻衣的百姓已有显著区别,十分吸睛。

  许多乡民瞧见此状,心思复杂百转。

  有羡慕,有嫉妒,有高兴,还有懊悔的,懊悔没有早日与李家大哥结成亲家,白白溜走了“金龟婿。”

  等李火元该到成亲的时候,那说不定什么年月去了,自家的姑娘可等不得。

  “我当初还想和李家结亲家呢,要是成了,我现在岂不是一样风光?指不定今天去抬牲的人就是我呢?”

  “伱家女儿配李家老大?你不嫌寒碜我都嫌,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怎么说话呢?我女儿怎么了?啊,我女儿怎么了?等李家老二到了成亲年纪,女大三,抱金砖!”

  “吵吵啥吵吵啥,李火元这般有出息,我看得配县太爷家的千金才够格!”

  “那倒是。”

  ……

  午时,村长来找李火元,一行人一同去往堤坝。

  村道两侧的小巷中陆陆续续有乡民出来,汇聚到堤坝上。

  堤坝附近,有专门祭拜河神的庙宇。

  高高的梯形祭台架设在青石砖平台上,足有十**木质台阶,上去便是一张大方桌,上面摆满瓜果菜蔬。

  祭台八方各有一人手持大旗向外站好,一旁还有敲锣的队伍。

  李火元还看到赵叔与孙叔。

  他们二人一个抓着羊,一個抓着牛,就等上牲。

  午时一刻。

  所有人都到齐。

  乡老们与李火元站在祭台的左侧,一处高门大院的屋檐下,两侧两头石狮子蹲坐,映衬得众人威武不凡。

  祭台前站满上千乡民,皆是静默等待。

  锵!锵!锵!

  咚,咚,咚!

  三声锣响。

  村长一鼓一步,沿着祭台中轴线走向祭台前,后向左转在祭台四分之一处站定,背向祭台,面朝众人,朗声高喊。

  “上牲!”

  赵叔一马当先,抓住牛鼻环上前,大哥紧随其后,最后是赵叔牵着一头猪。

  三人来到祭台右侧,自有人上前将三牲挂起。

  三牲竭力挣扎,却被链条缠绕,根本无济于事,三人各自接过一把尖刀,对准它们的脖颈。

  “刺!”

  村长一声令下,尖刀齐刷刷刺入脖颈,挑断动脉。

  鲜红的浆血溅射而出,落入木桶,冒着腾腾热气。

  浓厚的血腥味冲天而起,顺着河风扩散至整个堤坝。

  “起!”

  三人抬起木桶,顺应鼓声来到岸边。

  “倒!”

  木桶倾倒,血浆滚滚而出,溅入水中,如一团漆黑的墨扩散开来。

  风里只剩下浓厚的血腥味。

  “萨满复位!”

  在这个世界,萨满被认为常赋予火、山川、树木、日月星辰、雷电、云雾、冰雪、风雨、彩虹和某些动物以人格化的想象和神秘化的灵性,视为主宰自然和人间的神灵。

  也是祭拜河神重要的“表象”

  更是沟通河神的媒介。

  用以祈祷人畜平安、农牧丰收。

  五声锣响。

  李火元瞧见两位萨满从他身边走出,站在祭台两侧边唱边跳,不由捏紧手中稿纸。

  萨满出来后就该轮到他上场。

  “主祭,行!”

  九声锣响。

  锣声震耳。

  而在这一片热闹之中,李火元突然愣住。

  甚至揉揉眼睛。

  怀疑自己出现幻觉。

  他看到一道黑影爬过庙宇瓦片房顶,自前方屋檐一闪而没,消失在封火山墙后。

  枯槁干瘦,肤褐如老树。

  “什么玩意!”

  李火元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