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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四章 让她再跟我说一句话

  调香室里一片狼藉。

  周围议论声四起,秦燃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身体颤抖,不时发出呜咽地哭声。

  赶来的保安很快控制住了情绪崩溃的秦燃,将他从地上架起。

  江行野始终紧紧抱着礼安:“没事了,是我来晚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在微微发抖,心狠狠揪起,害怕秦燃的出现会再一次引起副人格的波动。

  “我没事。”礼安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有些闷。

  她轻轻推开江行野,偏过头,看向被保安架着、却依旧死死盯着她的秦燃。

  他的眼神写满了悲哀和无助,这一次,礼安终于确定,曾经无数次的怀疑都没有错,他的确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曾经那个温文尔雅、永远带着得体微笑的秦家二少,此刻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他丝毫没有挣扎,目光落在礼安一张熟悉的脸上,窗外是炎炎盛夏,恍惚间,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小安”的盛夏午后。

  彼时,他还是秦家那个不被重视、活在哥哥秦泓阴影下的次子。

  父亲的偏爱,母亲的期许,所有的光环都属于秦泓。而他,只能在家族的角落里,扮演一个温顺懂事的背景板。

  那天,他被父亲派去给礼家送一份无关紧要的商业文件。

  在礼家的花园里,礼安像坠入人间的天使,倏地闯入他的眼眸。

  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安静地蹲在花池边,裙摆散落在地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像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她恬静地笑着,喂食着一只流浪猫。

  只一瞬间,秦燃觉得自己的世界被点亮了,心跳把肋骨撞得一阵痛。

  从那时起,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她。

  礼安总是笑眯眯的,纯真温柔,说话轻声细语,不管秦燃用什么小手段想惹她的注意,礼安都会眉眼一弯,软糯糯地说:“没关系啦,秦燃哥哥,我不会生你气的呀,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

  他沉溺在她给予的温暖和依赖中,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需要、被爱的滋味。

  后来,他意外从母亲赵明悦和林婧茵的谈话中,得知了那个惊天的秘密——他深爱的“小安”,只是一个为了家族利益而被创造出来的副人格。

  他震惊、愤怒,甚至想过要带着她逃离这个充满算计和控制的牢笼。他认为,无论她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她都应该拥有自由。

  可林婧茵找到了他。

  那个永远端庄优雅的女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秦燃,我知道你喜欢小安。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真正偏执、倔强、心里只装着江行野的礼安回来了,你还有机会吗?”

  “你斗不过秦泓,也斗不过江行野。你唯一能抓住的,就是现在这个听话、懂事、并且全心全意爱着你的小安。只要她还在,你就是秦家最风光的准女婿,是晟礼未来的合作伙伴。秦、礼两家联手,秦泓就算再有本事,也得忌惮三分。”

  林婧茵的话,像一支靶向药,精准地刺中了他身体深处的毒瘤。

  秦燃从来没勇气和别人争,跟秦泓争不过,跟江行野又能怎么争?

  一番痛苦的挣扎后,秦燃做出了选择。

  他成了这场阴谋的帮凶。

  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秘密,维护着那个被精心编织的谎言。他用尽全力去爱“小安”,给她所有她想要的浪漫和宠爱,让她成为全南城最令人艳羡的公主。

  他告诉自己,这是在保护她,是在给她幸福。

  他以为,只要主人格永远沉睡,他就能和小安幸福地过完一生。

  直到礼安拼尽全力推开他替他挡下了车祸,他捡回一条命,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捧在手心十年的珍宝,一朝变回不认识他的模样,只记得她和别人之间的童年回忆,却对他避之不及。

  在礼安的主人格刚回来的时候,秦燃曾想过,只要是礼安,是哪个人格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把她重新追回来就好了,又能有多难。

  慢慢地,他却不得不溃败地承认,如果不借助那些下作的手段,礼安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秦燃。”

  礼安的声音将他从回忆的深渊中拉回。

  他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那个被江行野紧紧护在怀里的女孩。

  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种……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警察已经赶到,准备将情绪激动的秦燃带走。

  在被架着经过礼安身边时,秦燃挣扎了一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哀求道:“礼安……求你,你让她出来,让她再跟我说一句话,就一句,好不好?”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卑微的恳求,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礼安静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她已经不在了,秦燃。”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彻底消失了。”

  这不是谎言。

  顾非执说过,副人格的记忆和意识,已经被主人格强大的求生意志和后续的治疗彻底融合、消解。那个只为活在爱与被爱中的“小安”,已经永远地,成了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秦燃的世界,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彻底崩塌了。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随之熄灭。

  “不,不是这样的礼安,”秦燃几乎要给礼安下跪,“她那么爱我,不会心甘情愿地消失的。我求求你,就让她出来一会儿,好不好?”

  “从前骗你、伤害你都是我不对,是我该死,你不要迁怒到小安身上,她什么都没做错……”

  听着秦燃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崩溃地哀嚎,礼安的胃短暂抽痛后就平静了下来。

  江行野牵起礼安的手:“你才是什么都没做错。”

  礼安仰起头,回以一个笑容:“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