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吸引 争吵

  沈容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逐渐被一人所吸引。

  “秉礼啊,你的太子妃要换人咯。”

  彼时沈琰随口言说一番,小小的沈容槐并未在意,只是抿了抿唇,“太子妃是谁都可以,只要是谢家承认的独女即可。”

  那时,两人的关系尚未剑拔弩张,朝堂局势也不甚紧张。

  沈琰大沈容槐三岁,向来以长兄自居,下学后时常揽着这个“皇弟”四处游荡。

  宫中总是过段时日就流传些乱七八糟的言论,因此沈容槐也并未放在心中,沈琰权当讲了个笑话。

  却不料,还真有机会见到故事中的人。

  有一年谢梨初来皇宫,为着太后探病,平阳长公主乃太后所出,可怜太后病危,长公主亦无法脱身进京。

  便派了尚且年幼的孙女儿入京,小小的人儿穿着浅金宫装,一步一摇比宫中的规矩还要齐整。

  宫装是按照郡主的仪制来裁的,不过自从平阳殿下请回江南后,便顺带自请落下长公主身份。

  连带着谢梨初也称不上是什么郡主了,若不是太后的安排,小人千里跋涉,甚至连宫门都不让进。

  “哎,你看。此人今后大概就是你的太子妃了。”沈琰揽着沈容槐的肩,好心地腾出手指给某人看。

  积雪厚厚地覆在长秋宫门前,牌额下积压的雪堆似乎能将人压弯。

  宫人为难,要谢梨初三拜九叩之后才可进入长秋宫探望太后。

  那人儿听闻后,无忧无惧,只是缓缓看向老嬷嬷,寒冷的目光比什么都尖锐,不禁让嬷嬷寒颤。

  她开口,语气也是淡淡的:“只要三拜九叩之后,就可以进去了吗?”

  见丝毫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老嬷嬷愣愣点头。

  沈琰啧啧了两声,“真是无趣的人,难以想象以后娶了她,会有多无聊。”

  沈容槐的目光浅浅落在幼.女鬓发边的秋海棠上,只见那人儿听闻后,立马跪下叩拜,一气呵成。

  紧接着一板一眼道:“可以了吗?”

  得到同意后,她又板板正正地往里走进去了。

  沈容槐忽然想起今日堂上太师所言——“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眼前幼.女无所谓折不折腰,更无惧颜面受损,心思空明。

  有一瞬间,他似乎觉得,此人境界要远超书中感悟。

  “也未必。”沈容槐抿唇。

  “啊?”沈琰似乎没听清,目光却又落在了一架金撵上下来的小幼.女上。

  那幼.女身着桃红夹袄,满面天真烂漫,据说是谢府的三小姐,长秋宫众人一见便伏跪在地,“婉儿小姐万福。”

  沈琰摸了摸下巴,“我虽然不懂你怎么想,但皇兄我,喜欢这个粉蝴蝶。”

  再到后来,随着柳树抽芽,万物生长,那日午后的玩笑话。

  竟真有一日成了真,京中闹出了这样大的笑话,而他名帖上的太子妃。

  从叶婉儿成了谢梨初,那时,他指尖落在信笺上头,反复摩挲这滚了金的三个字。

  江南叶家之女么?

  沈容槐扯唇一笑,后来,他见了十六岁时的她,世上怎会有,红妆亦寡淡无比的一个人呢。

  “本殿最后一次警告你,谢梨初,你莫要再对叶婉儿动手。”

  话脱口而出,两人都静默了片刻,只余车马碌碌前行的动静做伴。

  沈容槐忽然有些不确定,抬眸看向眼前女子。

  谢梨初攥紧了手中信封,眉头一点点蹙起,也望向他,嘲讽一笑,“是吗?”

  她收回目光,一字一顿,寡淡又冷静,“那臣妾今日也言明了,我与叶婉儿,乃不死不休。”

  “若是殿下也要拦着臣妾,臣妾亦不畏惧。”

  那年长秋宫门前的雪,似乎重重落下了,沉重地压在沈容槐的心口。

  他‘唰’地看向女子淡漠面庞,一时不怒反笑,“你和她,就这般深仇大恨?”

  “是。”

  “你与她之间,就非要死一人才肯罢休?”沈容槐追问。

  “殿下圣明。”

  瞬间,那股火几乎要将心头所有的沉稳都尽数焚烧,沈容槐神色渐渐沉下来。

  眼眸中带着数不清的不解与动怒,他勉强维持平静,“就因为你与她之间,那些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么?”

  谢梨初猛地抬眸,看向沈容槐的眼中,说不清是难以置信还是愤怒、失望,她抽气一笑,步步反问:

  “不痛不痒?小打小闹?”她嘴角露出讽刺无比的笑,“也是,只有殿下的事情才叫做事情。”

  “但凡与我有关之事,都只是妇人之仁,都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对么?”

  谢梨初指尖重重地抓在木凳上,她几乎能听见木材压抑着尖叫悲号的声音。

  分明那些事在她心中,早已熟透了、熟烂了,就差滚落在地,任人践踏了!

  他却只是觉得,这些都只不过是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们,上不得台面的打闹?!

  宋子徽坐在一旁,明显能感受到两人此刻的情绪都不大对劲。

  可他深知,比起将这堆**藏在穷奢极欲的地毯之下,任由其在白玉为堂、黄金做**皇室中发酵、腐烂。

  还不如尖锐地摆出,任由其散发的酸水,熏坏表面绚丽,以最伤人却最明白的方式刺穿双方心头。

  可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垂下的眼帘中浮动丝丝情绪,最终让作壁上观、永不入戏的宋子徽,选择伸出手暗自拽了拽沈容槐。

  像是想要唤醒残缺的理智,又像是自渡那般事后忏悔。

  “难道不是?”沈容槐显然没有在意身旁好友几乎拼命的拉扯,他那双眼眸,永远锐利、永远理智。

  “就算不是?你可曾告知过本殿?”他皱眉,并非是想与人逞一时口舌之快。

  的确,在他眼里能看到的一切十分有限,就像前世的沈容槐从未理解过谢梨初赴死的选择一般。

  “你一面不愿告诉我,一面又希望我能明白。”那双桃花眸微微挑起,带有的却不是潋滟,而是无尽的理智。

  “谢梨初,没有这样的道理。”

  最终,这柄悬于梁上的剑还是直直刺向了她,叫人双目流血,叫人魂灵欲碎。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

  “停马,放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