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王府的静谧安详截然不同。

  天牢之内,一片阴冷潮湿。

  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和腐臭,令人心烦意乱。

  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

  两个人影,正蜷缩在铺着发霉稻草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正是被打了五十大板,又枷号游街三日的太子李显和项家公子项文轩。

  他们身上的华服早已被撕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污泥和烂菜叶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狼狈到了极点。

  “嘶,疼死我了!”项文轩动了一下身子,立刻牵动了**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太子殿下,我们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这几日的遭遇,对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李显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眼神,像是黑暗中潜伏的毒蛇,闪烁着怨毒与仇恨的光芒。

  “闭嘴!”他低声呵斥道。

  “死?本宫是太子,未来的皇!谁敢让本宫死!”

  项文轩被他这声嘶吼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李显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渗出血来,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自己被按在长凳上行刑,被套上枷锁游街示众的画面。

  那些百姓鄙夷、嘲笑的眼神,像一根根毒针,刺得他体无完肤。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那个叫李季的**!

  一个鸠占鹊巢,本该死在矿场的假世子!

  “李季。”李显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给本宫等着,你以为你现在很威风吗?”

  “你以为父皇护着你,你就真能高枕无忧了吗?”

  他发出一阵低沉而阴冷的笑声,在这死寂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瘆人。

  “你错了,错得离谱!”

  “你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臣子,是个奴才!”

  “而本宫,是君,是未来的天子!”

  李显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等本宫出去,本宫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本宫要让你知道,皇权是不可挑衅的!”

  “我要把你踩在脚下,让你像条狗一样,跪在本宫面前,舔干净本宫的鞋底!”

  “我要把你拥有的一切,都夺过来,你的权势,你的财富,还有你的女人!”

  “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怨毒的诅咒,在冰冷的牢房中,久久回荡。

  项文轩缩在一旁,听着太子殿下疯狂的嘶吼,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怕。

  他怕的不仅仅是李季,更是眼前这个已经陷入癫狂的太子。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幽幽地从牢房外传来,带着几分阴柔,几分尖细。

  “殿下就这么恨他?”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李显疯狂的气焰。

  谁?

  李显和项文轩猛地抬头,朝着昏暗的甬道看去。

  只见火把的光影摇曳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迈着细碎的步子,缓缓走来。

  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内侍官服,脸上沟壑纵横,堆满了笑意,可那笑意,却怎么也到不了眼底。

  李显的瞳孔,骤然一缩。

  “魏公公?”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恭敬与错愕。

  魏忠贤可是宫里最老的老人,从他记事起,这位魏公公就侍奉在父皇身边,是宫里资格最老的大太监。

  可以说,他李显是魏忠贤看着长大的。

  项文轩更是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伏在地。

  “小人拜见魏公公!”

  魏忠贤走到牢门前,那双浑浊的老眼,透过栅栏,在太子和项文轩狼狈的身上扫了扫。

  他没有理会项文轩,只是冲着李显笑了笑,那笑容,像一张揉皱了的旧纸。

  “殿下,受苦了。”

  “父皇还是不肯放我出去吗?”李显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甘与委屈。

  魏忠贤摇了摇头,声音依旧不急不缓。

  “陛下日理万机,或许是忘了吧。”

  忘了?

  这两个字,比任何斥责都让李显心寒。

  魏忠贤看着太子那张铁青的脸,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

  “殿下,咱家刚才听您说,您恨不得将那李季碎尸万段?”

  “不错!”李显咬牙切齿:“这个**,让本宫蒙受如此奇耻大辱,本宫不杀他,誓不为人!”

  “唉……” 魏忠贤幽幽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殿下您不该恨他,您或许该可怜他。”

  这话一出,李显和项文轩都愣住了。

  可怜他?

  开什么玩笑!

  那个**现在风光无限,权势滔天,连父皇都对他青睐有加!

  该可怜的,是他们才对!

  “魏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显皱起眉头,追问道。

  魏忠贤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像是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他压低了声音,那声音仿佛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

  “殿下,您可知咱家这双眼睛,在宫里瞧了五十多年了。”

  “有些事,有些人,烂在肚子里,比说出来要好。”

  “但是今天,瞧见殿下这副模样,咱家不说心里不痛快。”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很多年前,咱家还是个小火者的时候,曾经有幸见过一幅画。”

  “画上是个女人。”

  “一个美得不像话的女人。”

  李显和项文轩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老太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魏忠贤没理会他们的表情,继续用那阴柔的语调,讲述着。

  “那幅画,咱家就瞧过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可更让咱家忘不掉的,是那个女人的长相。”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李显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探寻。

  “因为,那个女人的眉眼,跟如今的世子李季有七八分相似!”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李显和项文轩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什么?

  李季像一个女人?

  一个能被挂在宫里的女人?

  项文轩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李显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煞白。

  他想到了某种可能,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和恐惧的可能!

  “这不可能!”李显的声音都在发颤。

  “殿下,您觉得不可能?”

  魏忠贤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那咱家再跟您说一件,您觉得更不可能的事。”

  “就因为那幅画,因为那个女人,就在咱家看过画的第二天夜里宫里死了人,死了很多很多人!”

  “那一夜,禁军出动,封锁了所有宫门。”

  “二十七个宫女,十二个太监,还有三个侍卫,凡是那几日靠近过那间宫殿的人一个不留!”

  魏忠贤伸出干枯的手指,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人头落地,血把青石板都染红了,冲了三天三夜,都还有一股子腥味。”

  “从那以后,宫里头再也没人敢提起那幅画,也没人敢提起那个女人。”

  “那个名字成了宫里最大的禁忌。”

  项文轩已经吓得浑身瘫软,裤裆里,隐隐传来一股骚臭味。

  李显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扶着冰冷的牢门,才能勉强站稳,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知道魏忠贤没有撒谎,这种宫闱秘辛,这个老太监绝对不可能拿来开玩笑!

  “那幅画呢?”李显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地问道。

  魏忠贤的目光,望向了皇宫深处,眼神里带着一丝敬畏和恐惧。

  “那幅画,如今,就在陛下的寝宫里,挂在陛下的龙床对面。”

  “咱家每一次进去伺候,都能看见。”

  “陛下日日都会看着那幅画,有时候还会伸出手轻轻地**画上女人的脸颊。”

  “那眼神,是咱家从未在陛下脸上见过的温柔。”

  牢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显和项文轩的呼吸,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扼住了。

  一个能让皇帝不惜大开杀戒也要保护的女人。

  一个能让皇帝日日**,流露出无限温柔的女人。

  而李季长得和那个女人有七八分相似!

  一个恐怖到极致的念头,在两个人的心中,疯狂滋生!

  “难道说。”项文轩结结巴巴,牙齿都在打颤:“那个李季,他是……”

  他是皇子?

  他是陛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这个猜测,像是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李显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果李季真的是皇子,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陷害李季,将他发配矿场,甚至刚才还发誓要将其碎尸万段。

  那就不再是臣子间的争斗!

  那是谋害皇嗣,是弑兄,是弥天大罪!

  “不!”李显下意识地嘶吼出声,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绝不可能,父皇怎么可能会有私生子流落在外,他是个**,他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假世子!”

  可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从甬道的另一头,缓缓响起。

  “殿下,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