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克垚猛地蹲下身,耳朵几乎贴在了父亲干裂的嘴唇上。

  浑浊的喉音里,他精准地捕捉到了两个字。

  大学。

  “爸,我记住了。”

  李克垚站起身,声音沉稳,一字一句地对着昏迷中的父亲承诺。

  “我一定让二弟上大学,风风光光地去上大学!”

  他知道,这就是父亲的命门,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医生们匆匆赶来,将李克垚和李克宁请了出去。

  医院小亭子的台阶上,兄弟俩并排坐着,沉默无言。

  “考完了,就留在医院。”李克垚打破了寂静,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明天我的店要开业,会很忙。家里,现在靠你了。”

  母亲身体不好,妹妹还要上学。

  这个家,能撑在医院的,只有李克宁。

  “哥,你放心。”李克宁的腰杆挺得笔直,他看着李克垚,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甚至还带着一丝兴奋。

  “哥,我今天在学校请全班同学喝了橘子汽水!他们都说我大方,还找我写同学录!”

  他急切地分享着,仿佛一个急于向家长展示奖状的孩子。

  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自卑,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烙印。

  李克垚看着脱胎换骨的弟弟,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很好。

  他的计划,成了。

  “人,就要活得敞亮。”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相信自己,你比任何人都聪明。”

  他知道,李茂才和李勇军那一家子,曾怎样用李克军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将弟弟的自信心踩进泥里。

  而现在,他要亲手把那份自信,一点一点给弟弟重新建立起来!

  兄弟二人又交代了几句,李克垚跨上自行车,连夜往家里赶。

  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自行车像是灌了铅,每踩一下,大腿都传来撕裂般的酸痛。

  平时二十分钟的路,他足足骑了半个多小时。

  院子的灯亮着,像一盏温暖的灯塔。

  赵颖正蹲在盆边,用温热的毛巾给小宝擦拭着身子,嘴里温柔地哼着歌。

  “妈妈,爷爷是不是变成了木乃仔?书上说,木乃仔都不会死。”小宝奶声奶气地问。

  “什么木乃仔?”赵颖被逗笑了,“你从哪看来的?”

  “小姑姑的书上!有个金色的塔,里面的木乃仔就和爷爷一样,身上缠了好多布布。爷爷变成木乃仔,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生病了?”

  刚踏进院门的李克垚,听到这童言无忌的话,满身的疲惫仿佛被瞬间抽空,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是木乃伊吧。

  萍萍历史书上的古埃及图画,竟被这小家伙看到了。

  他把李勇兵身上插满管子、缠着绷带的样子,当成了永生的木乃伊。

  这奇妙的联想,让人心酸,又觉得温暖。

  “爷爷不会死,也不会变成木乃伊。”

  李克垚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宝惊喜地回头,发出一声响亮的欢呼。

  “爸爸!”

  赵颖也站起身,眸子里满是心疼:“还没吃饭吧?锅里有面,我给你下。”

  “嗯。”

  李克垚应了一声,三两步上前,将光溜溜的小宝用大毛巾裹住抱起。

  儿子的皮肤滑嫩得像上好的羊脂玉,让他忍不住狠狠亲了一口。

  这小子,心里还惦记着爷爷,难怪李勇兵把他当眼珠子疼。

  等小宝睡下,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鸡蛋面已经放在了桌上。

  雪白的面条,碧绿的葱花,卧着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香气扑鼻。

  李克垚坐在桌前,狼吞虎咽。

  还是家里好。

  面是热的,心是安的,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的媳妇。

  “锅里还有吗?”他几口吃完,抬头问道。

  “有,我再给你盛一碗去。”赵颖以为他饿坏了,起身就要去厨房。

  谁知李克垚却抢先一步,自己盛了一碗,并且把自己碗底那两个完整的荷包蛋,全都拨到了新碗里,端到了赵颖面前。

  “一起吃。”

  赵颖愣住了,随即,一抹动人的笑容在她嘴角绽开,轻轻“嗯”了一声。

  “明天一早我就得进城,店里开业,估计要连着忙几天。”李克垚边吃边说,声音里带着歉意,“家里就辛苦你了,有事就喊刘二或者李四。”

  说着,他看到一缕碎发垂落在赵颖的额前,很自然地伸出手,将它轻轻拨到她耳后。

  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

  赵颖心头一颤,脸颊泛红,却没有躲。

  李克垚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索性站起身,从后面轻轻环住她,将头靠在她的背上。

  闭上眼,什么都不想。

  她单薄的后背,就是他最坚实的港湾,能卸下他所有的疲惫和伪装。

  赵颖一动不动,任由他靠着。

  她知道,这个男人太累了。

  片刻的温存,足以让李克垚重新蓄满力量。

  他去了村口的岩石区。

  李四见到他,立马迎了上来。

  他告诉李克垚,自从那天李克垚回来,把李勇军和张德义揍得鬼哭狼嚎之后,村里那些跟风下地笼的人,第二天就全都挪到别的村子去了。

  生怕惹到他这个煞神。

  李克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笑意。

  倒是个意外之喜。

  他随手递给李四一支红塔山。

  李四受宠若惊地接了,两人凑在一起点了火。

  猛吸了一口烟,李四的神情却突然变得犹豫起来,他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凑到李克垚耳边。

  “李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是关于……关于李克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