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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外忽起喧哗,隐约听见靖王姬昭呵斥侍卫的声音。

  “你母亲来了。”

  帐帘掀起,靖王姬昭大步而入,“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起来吧,不必多礼。”

  女帝似笑非笑,“靖王教女有方,方才世女正建议朕,不要答应元玥的要求呢。”

  姬昭浓眉一皱,“胡闹!”

  她转向女帝,“陛下,元玥现在新可汗登基,若是我们不将元翎帝卿放还到北狄,届时元玥若是出兵,我朝北疆……”

  “母亲。”姬昱忍不住打断,“正因如此,才不能送他回去。”

  两位长辈同时看向她。

  姬昱深吸一口气,“北狄王庭规矩,弑亲者需以血洗罪,若元翎死于元玥之手,各部必生异心。”

  她指向地图上几处标记,“这些部落本就与元玥不和,若是元玥当真要手刃胞弟,届时……”

  “届时北狄自乱,无暇南顾。”女帝接话,眼中精光闪烁,“好一招驱虎吞狼。”

  “所以,元翎帝卿在我朝不会有什么危险,元玥也不会因此什么都不顾。”

  “陛下。”靖王突然单膝跪地,“臣请即刻返边,十五万大军压境,雁门关不可无将。”

  女帝沉默地摩挲着案上玉镇纸,“靖王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帝才终于开口,“朕已有决断,你二人且先退下吧。”

  两人刚回到靖王府营地,还不曾喘息片刻,帐外突然传来号角声。

  皎月慌张闯入,“王爷,殿下!北狄使团闹起来了,说再不交出元翎,即刻启程回国宣战!”

  姬昭与姬昱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刚冲出营帐,就见远处使团驻地火光冲天,阿史那敏正率众与羽林军对峙。

  “怎么回事?”

  羽林军统领抱拳道,“回世女,北狄人说元翎盗取国宝,要强行带他走。”

  姬昱冷笑,“盗取国宝?”

  她突然提高声调,“阿史那敏将军不妨说清楚,是何国宝?”

  阿史那敏右肩铠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光,“此乃北狄内务,不劳世女过问。”

  她突然拔刀,“再不交人,休怪我等硬闯!”

  “你敢!”

  清越喝声自后方传来,女帝仪仗不知何时已至,龙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元翎也被两名侍卫搀扶着站在御辇旁,雪青战袍上面还有着点点血迹,在火光中映得如同血衣一般。

  “陛下!”阿史那敏咬牙行礼,“此人乃我北狄逃犯……”

  “放肆!”

  女帝厉喝,“元翎帝卿是朕亲封的和亲使,谁敢动他?”

  她扫视全场,“传朕旨意,明日寅时,由靖王世女率三千精兵,护送帝卿返狄!”

  姬昱愕然抬头,正对上女帝深不可测的目光。

  这分明是要她……在路上解决元翎?

  阿史那敏还要争辩,女帝已拂袖而去。

  人群渐散时,姬昱感觉袖口被人轻扯,是沈翊谦塞来的字条,可上面却是沈翊桉的字迹,“子时,老地方。”

  当晚,姬昱去了鹿鸣溪畔赴约。

  她到的时候,沈翊桉早已备好棋盘,正对月独弈,黑白子杀得难解难分。

  “猎场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沈翊桉点了点头,“事情比咱们预想的更乱了些。”

  “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姬昱在沈翊桉对面坐下,劈头就问,“既要送元翎返狄,又让我……”

  沈翊桉落下一枚黑子,“声东击西吧?元翎那边你有没有查到什么?”

  “元翎给了我一个虎符,说是可以号令北狄二十万将士。”

  闻言,沈翊桉愣了片刻,目光总算从棋盘上移开,“所以元玥……活要见人,死要见符。”

  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溪水潺潺,月光在沈翊桉的眉眼间流淌。

  “看来,这里的水,只怕比西夏还要深许多。”

  “西夏?”姬昱手指一颤,黑子滚落在地,“所以你是如何到这里的?还记得吗?”

  姬昱总算是问出了那个曾经萦绕在自己脑海中好一阵子的问题。

  沈翊桉没有立即回答,他弯腰拾起那枚黑子,指尖在棋子表面轻轻摩挲,仿佛在**某个遥远的记忆。

  夜风拂过他束发的玉冠,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记得。”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他抬起眼,眸中映着月光,“你死在我怀里时,血是温的。”

  姬昱呼吸一滞,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临死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视线模糊前最后看到的,是那个沈翊桉通红的双眼。

  “所以你……”

  “许是饮了毒酒吧,或是吃错了什么别的东西。”

  沈翊桉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替你收殓那晚,贵妃的人发现了我的喉结。”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脖颈,“她其实早就怀疑我这个长公主是男儿身。”

  棋盘上的局势不知何时已变,白子将黑子团团围住。

  姬昱盯着那枚代表自己的黑子,忽然想起前世最后一盘棋,也是这般死局。

  夜露渐重,打湿了姬昱的袍角。

  一只夜枭掠过水面,带起细微的涟漪。

  姬昱突然起身,“那为何今世初见时,你要装作不识?”

  沈翊桉他仰起头,露出与前世如出一辙的坦然神情,“因为这一世的沈翊桉,本该是个闺阁公子,而且,阿昱,是你先装作不认识的。”

  “什么?”

  姬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又猛然间想到沈翊桉替自己挡箭之后……

  好像的确是她没认出来沈翊桉。

  还误以为只是两人相貌相仿。

  “所以,前世你就……心悦于我?”

  沈翊桉耳尖泛红,却没有否认,“两世了,殿下还是这么直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姬昱呼吸一滞。

  好像也只有这句话,才能配得上他们之间的情谊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对沈翊桉动了心。

  “罢了,不提从前了,现在这件事儿,你被牵扯太深了。”

  “女帝的意思,我也没什么办法。”

  沈翊桉叹了一口气,“我不管旁人如何,你要珍重自身,我不许你这一次还要死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