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漫天,再也看不见一点其他颜色。

  似乎这时候,就只剩下红。

  火焰的声音,渐渐地消失在红色之中。

  滴答!

  滴答!

  水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低落而下。

  让人寻不到踪迹,也让人弄不清缘由。

  南屿抬头,看向那苍茫的红,看向那一望无尽的红,这个红,像极了那一天。

  那一天,归元宗笼罩在血色之中,水月的月白长裙上面,沾染着同样的红。

  “水月……”

  “水月……”

  南屿的声音,不由自主呢喃出,那般的空洞,那般令人心碎。

  “水月?”

  苍茫之中似乎回荡起一道疑惑。

  渐渐地,红光如同水面那般荡漾开来。

  周围的红色缓缓地消散开来。

  “傻丫头,这有什么,大不了我和你一起下山,我陪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

  “哎,就怕到时候,你有了爹娘,就没时间搭理我了。”

  南屿如遭重击。

  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她不会听错,这就是水月的声音。

  这话,就是曾经水月说过的。

  “水月!”

  南屿激动地喊了起来。

  脚步快速往前挪动几步,往前面走去。

  身边的硝烟消云散,脚步越快,前面的景象也在快速的变化着。

  周围已经不是红光。

  而是归元宗。

  还没有满山芙蓉花的归元宗。

  只有百花齐放,云雾缭绕的归元宗。

  水月楼的后花园中,水月坐在秋千上,双手抓着秋千,脚一瞪,秋千轻轻晃动起来。

  她笑起来是那样的明媚。

  似乎能够融化厚厚的积雪。

  “水……水月……”

  南屿鼻头一酸,眼泪猝不及防滚落下来。

  十六岁的水月,一双眼睛清澈的如同镜子一般。

  “傻丫头,你怎么哭了?”

  水月大惊失色,急忙站起来,走到南屿的跟前。

  冰冷的指腹从她脸上掠过,轻轻擦掉她掉下来的眼泪。

  满是心疼的说:“傻瓜,不要哭了。”

  “你这么哭着,让人怪心疼的。”

  可水月刚这么说,南屿就哭得越凶。

  抱着水月不撒手,将头埋在水月的胸口上。

  一遍遍的说:“水月,是你吗?”

  “是你,一定是你,这味道是你的没有错。”

  “所以说,巳火的手中也握着你的灵魂,我们才能够重新见面吗?”

  南屿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她紧紧地抱着水月,一遍遍的说:“你一直说我是傻瓜,你知不知道,你才是最大的傻瓜。”

  “天下苍生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就要将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呜呜呜……”

  南屿哭的不能自已。

  只有在水月的跟前,她才能够卸掉所有的伪装,呈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因为在水月的眼中,南屿就是南屿。

  就是那个啥也不懂的孩子。

  “乖,不哭。”

  “我回来了,不是吗?”

  “既然我回来,那我们就永远,都在一起,好不好?”

  南屿缓缓抬起头来。

  她看见的,分明就是水月的样子。

  在她心里,这是属于水月最美好的时刻。

  “噗!”

  似乎皮肤被隔开的声音,周围一切如旧,只是南屿的眼神之中,有了一丝疲惫。

  水月早已经魂飞魄散,是不会回来的。

  可那又如何呢?

  至少此时此刻,水月就活生生的在她的跟前。

  南屿努力挤出笑脸,轻轻地点头,说了一句:“嗯!”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这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不是吗?

  “乖,跟我来!”

  水月说着,朝着南屿伸出手来。

  南屿毫不犹豫伸出自己的手,和水月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

  这一刻,真的好像已经回到了曾经。

  晨雾未散,水月掠过藏经阁飞檐,南屿抱着食盒跟上。

  后山灵泉旁,两人摆开偷摘的桂花酿和糯米糍。

  南屿刚要解外袍,水月已将月长石发簪别上她头。

  “师尊说过灵泉不许……”

  话没说完,她就被拽进泉中。

  远处巡山声传来,她们潜入水底,气泡裹着笑声炸开。

  烈日下。

  水月举筛追着南屿跑。

  筛里躺着蔫头清心草。

  “都怪你教御剑筛土!师尊贺礼……”

  水月突然腾空,玉指轻点,蔫草开花。

  她却栽进药田,泥脸笑喊:“快包‘神药’!”

  子时观星台。

  琉璃灯映着盘坐的南屿。

  水月举萤石转圈:“引气要像春风……”

  南屿灵气暴走,灯盏炸裂。

  水月甩出符咒织网,最后一盏灯灭时,南屿跌进她怀里。

  “再炸观星台,就把你炼成引雷符。”

  夜风拂过,星子坠落成河。

  “咳咳咳……”

  南屿忽然剧烈咳嗽一声,将手移开,掌心中有了许多血。

  她嘴角往下压了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自言自语的说:“没事的。”

  “南屿,还愣着做什么?”

  “走!”

  水月手中提着剑,气愤的说:“天机门的人也太猖狂了,连我的南屿都敢打。”

  “我这就和你一起,和他们一较高下。”

  水月性子有些着急,拉着南屿的手就走。

  只是水月一拉,南屿的右手,空荡荡的。

  水月十六岁的时候,南屿才十三岁。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应该缺失一只手的。

  是啊!

  不应该的。

  可是……

  南屿急忙伸出另一只手,眷恋的拉住她的另一只手。

  面前的人,可是水月啊!

  梦幻泡影,也要是永远不破碎的梦,不是吗?

  “嗯,好!”

  “我们去狠狠地揍他们一顿。”

  南屿笑了。

  自从重生之后,就再也没有露出过类似的笑容。

  巳火斜倚在虬结的枝干间,苍白的指尖流转着诡异的血光。

  一枚由浓稠血液凝聚而成的镜面,在她掌心成型,映出环境中的景象。

  南屿赤足踏入浑浊的河水,浸湿的裙裾如同被撕碎的祭旗,随着水流翻涌。

  镜中倒影与现实重叠,巳火面无表情地歪着头,琥珀色瞳孔泛起细碎的涟漪。

  当河水漫过南屿颤抖的肩膀时,少女紧闭的眼缝突然渗出鲜血。

  猩红的溪流蜿蜒而下,在河面晕开妖异的色泽。

  远处树林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一道黑影裹挟着森冷的气息疾掠而来。

  脚尖点过水面的刹那,破碎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巳火的幻境!”

  黑影骤然顿住,玄色衣摆猎猎作响。

  来人盯着镜中不断循环的画面,眉峰拧成利刃。

  “以她的修为,不该困在这种低级幻境……”

  话音未落,淬毒的黑刃已破空而出,直取巳火手中那面血镜。

  血色镜面泛起涟漪,巳火的身影如鬼魅般消散。

  飞刀钉入榕树的瞬间,树皮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响。

  黑色毒气顺着刀身蔓延,在树干上烙出狰狞的焦痕。

  眨眼间,巳火已出现在更高的枝杈上。

  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掌心的血镜再次泛起诡异的红光。

  巳火怀中依旧抱着那面由鲜血凝聚而成的镜子。

  眼眸微微一挑,看向男人。

  玉面凤冠,长相俊美至极,哪怕是她这个妖,比较下来,也略显逊色。

  巳火嘴巴微微张了张。

  惊讶的说:“好邪恶的气息。”

  “你是魔?”

  魏无忌晃动着手中的酒葫芦,笑的随意。

  没有回答巳火的问题,而是说:“放了她。”

  “她是我的朋友。”

  巳火捂着嘴巴笑了。

  这一刻,又像是一个天真孩子,摇了摇脑袋:“不行。”

  魏无忌喉间发出一阵冷笑。

  未及巳火将血镜完全展开,便如黑色厉鬼般撕开空气疾冲而上。

  巨蟒形态的巳火,周身腾起猩红雾气。

  蛇尾搅动地面,裂出蛛网般的沟壑。

  双手凝结的血镜,表面浮现金色符文,镜面倒映着远处南屿虚弱的身影。

  巳火正从幻境之中,源源不断的汲取灵气。

  幻境的维持,全靠南屿的精血。

  幻境持续的越久,南屿越虚弱。

  同样,巳火也会变得变强。

  魏无忌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盯着这一幕,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魔纹在魏无忌腕间游走,他单手持酒葫芦凌空旋身。

  另一只手拔出的黑剑裹挟着魔气,剑影化作万千寒鸦扑向蛇身。

  巳火蛇瞳骤然收缩,血镜迸发出刺目红光。

  镜中溢出的灵气,如锁链缠绕她的鳞甲。

  原本苍白的蛇身,竟泛起诡异的血色光泽。

  蛇尾扫过之处,空气被绞成旋涡,与黑剑相撞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两人缠斗间,南屿在镜中已七窍渗血,而巳火反而越战越勇。

  她发出尖锐嘶鸣,血镜表面浮现出南屿痛苦扭曲的面容,灵气化作赤红注入蛇躯。

  魏无忌瞳孔微缩,深知若不尽快击碎血镜,南屿必将被彻底吸干。

  剑与蛇身的交锋迸溅出无数火星。

  魏无忌借力暴退三丈,酒葫芦在掌心翻转间,琥珀色的酒水如银龙般倾泻而出。

  他屈指弹剑,沾着酒水的黑剑轰然炸裂。

  幽蓝魔火自剑脊喷涌,瞬间将战场染成一片鬼域。

  巳火发出恐惧的嘶叫,蛇身鳞片在魔火灼烧下片片剥落。

  却仍死死护住手中血镜,镜中南屿的身影已经摇摇欲坠。

  魏无忌挽出一个剑花,下一秒,长剑抵在了巳火的胸口上。

  “蛇打七寸。”

  “再不放人,我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

  巳火满脸怨气的看着魏无忌。

  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愤愤不平的说了一句:“就算你杀了我,也没有用。”

  “其实按照她的实力,我是困不住她的。”

  “是她自己不愿意走出来!”

  巳火说罢,手朝着镜面一晃。

  镜面变得清明起来。

  而在水月的身后,始终都有一扇可以打开的门。

  甚至那道门时而突兀的出现在半空中。

  时而突兀的出现在床上。

  到了晚上,水月甚至指着那扇门,对南屿说:“傻丫头。”

  “从这儿,离开吧!”